第7章 雄鸡

第二天一早，天没大亮，项庄就拉着强强又去了“战壕”，身上是昨晚淋湿的衣服，脸上、头发上也抹了泥，浑身狼狈。项庄照旧让强强少说话，跟着他。

        “战壕”很乱，一路上能看到不少棍棒、石头、鞋子、衣服，还有混在泥潭里的黑血。“战壕”里的同村人没剩几个，仅在的也是一副受了难的疲惫相。项庄让强强站远点，自己蹲坐在穿着格子衬衫的人旁边，点烟套话。

        格子衬衫叼起烟，回顾昨晚的战况，眼里的红血丝格外明显。昨晚派出所的人来管，说村里人犯了法，妨碍公务，是黑势力，都要进局子，旁边还有戴眼镜的记者和扛机器的摄像。那些人说话的语气跟皇上一样，把村里人当臭虫看，大家伙越听越气，警察也是越说越难听，双方就打起来。那个记者以为躲警察后面就没事了，结果村里开肉铺的谢山一掌就把警察扇开，抓起记者衣领就甩出去，还把后面的摄像机砸个稀烂。可村里人也不都是谢山这样的，多数是平时上班、干农活的，打打杀杀的没几个，最后又来了几辆警车，拉走十几个人。

        强强听得耳朵立起来，想着昨晚要是没跑，跟着上去砸石头的话，自己是不是这会儿就蹲局子里了？项庄听完格子衬衫说的，搓搓脑袋，抽烟叹气，像是亲历昨晚战事失败的士兵。

        将近10点的时候，“战壕”里的人多起来，比昨天还要多，来了很多妇女、老人，大都是那些被抓走的家属，个个红着脖子仰脸叫骂，气势看着比男人都强，吐沫星子在光照下格外明显。今天的太阳像要把昨天没晒的补回来，又大又热，水汽早早就没了，让人口干舌燥。

        “战壕”里除了“士兵”和家属，还出现了一名“俘虏”。昨晚派出所抓走十几个人，村里人抓了他们一个。只是，村里人没有优待俘虏的规章，不知道是谁给“俘虏”衣服里塞了干草，鼓鼓囊囊的，像昂扬的雄鸡，被绑在庄稼地中间的木头柱子上。等到1点半，太阳绕到人头顶，有人看见警察又来了，这次是专门打电话叫来的。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大肚中年人提着塑料桶过来，打开盖子浇到被绑的人身上，是汽油。

        白背心把桶放到一边，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对着远处的警察喊话，说的内容颠三倒四，能听出他的激动，中途还把打火机点着往“雄鸡”身前晃。强强躲在项庄后面，瞧见“雄鸡”尿裤子了，脸也是皱成一团，应该在哭，只是被汽油从头顶浇下去，身上全是湿的，看不清眼泪。白背心让警察把昨晚抓的人全放了，放了村民，他就放了“雄鸡”。

        警察效率很高，站在田埂打电话，没一会儿功夫，昨晚被抓的人就都来了，强强在人群里找卖肉的谢山。谢山个子不高，说话嗓门儿很大，但是做生意实在，项庄经常让他去那里买肉。强强看见一个站不直的人，翻领蓝色条纹半袖，光头，应该是谢山。

        等村民走过来，白背心还是不肯放人，又叫把电厂发放赔偿的负责人过来，今天要把这事一并解决。警察没办法，又打电话找人。白背心站累了，坐到“雄鸡”旁边抽烟，“雄鸡”又尿了。

        项庄扭脸见强强看得入迷，拍他头，叫他别看。强强不愿意，觉得难以理解，这么多人，为啥不让他看。项庄说万一烧着了，看了回去做噩梦，还尿床。强强想驳斥他，话没说明白就被拉走，继续回去蹲守“战壕”。

        后来，不知道白背心怎么说的，“雄鸡”安然无恙，村里人得到满意的赔款，事情告一段落。那段时间，强强很喜欢听别人讲那晚打架的事，但是从不主动问，就怕别人知道他跟着项庄偷跑，就连王二都不知道。

        日子重归平静，强强在等他的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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