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一个粉雕玉琢的总角孩童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木剑，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念叨着。
“嘿，哈……”
在她挥舞着正高兴时，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把抱起小阿宁，把她搂在怀里转了几圈。
小阿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里紧紧抓着小木剑，在她被转得眼冒金星的时候男人这才停了下来。
小阿宁缓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人是谁。她丢开小木剑，开心地抱住谢衍的脖子，“阿爹！”
大掌揉了揉小阿宁的脑袋，“阿宁又长高了，有没有想阿爹呀？”
一位面容模糊的妇人赶来接过小阿宁，美目瞪了谢衍一眼，嗔怪道：“小心点。”
谢衍小声反驳道：“小孩子哪里有那么脆弱？我只是抱着她转了几圈而已……”
谢衍毫不意外的吃了自家夫人给的一个毛栗。
他揉了揉脑门，继续用满脸胡渣去蹭小阿宁的脸蛋。
楚湘推开谢衍，“把你的胡渣处理了再来，怎么每次回来这这么风尘仆仆的，也不怕把阿宁给弄脏了。”
谢衍乐呵呵道：“我马上就去清理！”
谢璎宁就站在一旁，像一个局外人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
她在妇人出现时忍不住叫出声：“阿娘……”
那是她的阿娘，染霜夫人。
原来，楚湘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
她想要加入他们，伸手去触碰，却穿过了楚湘的身体。
她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场梦。
她在梦境里成了一个外人。
温馨没有持续多久，楚湘的身影越来越亮，火光凭空出现在她的身上。
谢璎宁无措地伸手去拍打楚湘身上的火，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穿过她的身体。
她转身看见了远处的火光嚣张狂舞，烧红了半边天。
谢衍高大的身影沧桑了不少，他拍了拍小阿宁的头，哽咽道：“你阿娘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的另一只手抓着一只滚烫的玉镯贴在胸口，像是要把它镶进心口。
小阿宁还是第一回见阿爹落泪，她踮起脚尖，努力伸手想替谢衍擦去泪水。
那时的小阿宁还不懂很远的地方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她的阿娘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也不会再把她抱在怀里，带着她认识草药了。
那年临江遭遇天灾，大水淹没了城镇、农田，数万人无家可归。
北临朝廷发下来的赈灾银粮进了高官的口袋，层层下来落到灾民手中已经所剩无几了。
大水退去后，疫病在临江爆发。百姓受不住疫病，死的死，逃的逃。疫病迅速波及到周围的城镇。
阿娘带着碧云天的人前去支援，她答应过，最迟到拒霜花开时，她就会回来。
一车又一车的草药从山庄运往临江，却只是杯水车薪。
秋风萧瑟，拒霜花开遍了碧云天，阿娘都没有回来。
北临上层为了减少损失，下令封城，只许进不许出。
可偏偏在疫病终于有要被控制住的趋势时，北临不顾城中百姓的性命，下令放火烧城。
无数的百姓和医士被困在其中，被大火焚烧殆尽。
那一夜，火势冲天，临江百姓的惨叫声传过翎江，直至对岸。
好在一场大雨给了城中百姓一丝生机。
等到阿爹赶到时，只能凭借被紧紧护住的玉镯认出那具焦黑的尸骨是阿娘。
阿娘的尸骨带不走，只能和其他医士一同被葬在临江城外的一座无名小山中。
听守在碧云天里的人说，那天，拒霜花期未尽，竟全都谢了。
三个月后，北临借口疫病由东黎制造，两国大战一触即发。
漫天的雨水倾泻而下，打碎了谢衍的身影。
火光化作刺眼的血色。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谢璎宁想过去抱住满身血污、不停翻找着什么的阿宁，她却在双手圈紧的那一刹散作血雾。
谢璎宁强忍的泪失守，她瘫倒地上，任由自己沾染上血色。
夜半惊雷惊醒梦中人，谢璎宁撑起身子坐在床上。她感到脸上一片冰凉，默默伸出手擦去泪痕。
宋嬷嬷听见内室的动静，进来点亮烛火，问道：“小姐可是睡得不习惯？”
暖黄色的光晕照亮这一小片天地，将谢璎宁从溺水般的窒息中拉回。
她大口喘着气道：“没事，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宋嬷嬷看着谢璎宁苍白的面色，皱着眉问道：“您真的没事吗？”
谢璎宁摆摆手，她看向窗外问道：“怎么又开始下雨了？”
“赤霞城的天气就这样反复无常的，又得再下个好几天的雨了。小姐要不还是再去睡会吧，时辰还早呢。”
“睡不着。我又梦到阿娘了，没想到我连她的模样都快要记不得了。”
宋嬷嬷不知该如何安慰谢璎宁，想要将她拥进怀中，却又碍于身份不能动作。
谢璎宁坐在穿上晃神了好久这才恢复平静，她道：“帮我把画具拿来吧。”
谢璎宁提起笔在纸上作画，似在自言自语，又似想要找人倾诉。
“阿娘喜欢拒霜花，阿爹每回从边境回来的时候，就会沿路收集花种。阿娘不论去哪，都会带上这些拒霜花种。临江幸存的百姓把阿娘给他们的花种种在了那座无名小山上，等到来年拒霜花期的时候，山上开满了火红色的拒霜花。因为枝干焦黑，花色鲜丽，百姓就给它取名为‘焦骨芙蓉’。
“他们还给阿娘建了座庙，塑了个像，让它香火缭绕，受民敬仰。”
谢璎宁放下笔来，一丛火红色的焦骨芙蓉跃然于纸上，一行洒脱的字迹在旁相衬。
“晓来谁染霜林醉，世人总道离人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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