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月2

二

        船靠了岸，不忍扰了表妹的好梦，便拥着人继续留在船上，挥手示意下人离去，多给他们点时间。

        包三哥总说他不解风情，不懂女儿家的心，王姑娘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他却惯常冷心冷面，叫人生气，还杞人忧天，不叫靓靓见他。包三哥对公子爷是有什么误解吗？公子爷是那种生冷不忌的下流坯子吗？

        哼，多亏了公冶二哥为他挽尊，强调公子爷是做大事的人，岂能沉溺儿女情长之中。拉了大哥四哥站队，他们支持公子爷，还叫包三哥多做事少说话，若真惹了公子爷不快，动起手来，他们可不会替他受过。

        哎……表妹待他之心，他如何不知，谁又能比他看得更清楚。舅妈不喜他，自然不只是因着他在人前对表妹的冷淡。舅妈还不是舅妈的时候，他们便见过的，彼时，舅妈对他还喜欢的紧。表妹曾天真地以为，是因为母亲与舅妈皆是心高气傲，什么都要比个高低争长短，妯娌关系难相处，才连累他们成了被殃及的池鱼。无论舅妈如何看他，总归他不是表妹的良人，他也如此告诫自己，事事小心处处留意，还是管不住。有些事本就由不得人，是天公作弄。

        这次擅自带表妹回燕子坞，少不得被舅妈责难，一番耳提面命，他并不惧的，如今他们也只有舅妈了。

        寻常百姓家关心的是柴米油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姑苏，王家所设产业繁多，家大业大，久负盛名。而慕容世家便似迷雾一般，只知两家亲如一家，尤其自两位家主相继故去后，是慕容家的小少爷肩挑两家。

        据说，慕容少主生得俊美绝伦，天人之姿，又文武双全，治下有方，有幸得见当面者却少之又少。常有舞刀弄枪的来打听慕容世家，初时还担心闹事的，后来知道东家在外素有侠名。于是，再有人来找，便随手一指街边的店铺，或茶楼，或珍宝阁，或车马行，直令这些刀口舔血艰难营生的江湖人不由得瞠目结舌，是他们小看了人。

        果然，这慕容公子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好在也不全是白跑一趟，遇上了四位庄主中的任何一个便不枉此行，都是豪爽仗义的血性男儿，那些先前承了慕容家的恩情，此后也愿跟随效忠的亦是大有人在。

        少年成名，他出手的实在不多，舅妈不客气地嘲他名不副实，他也不恼，事实如此。早几年，他每每外出必是要先胜了哥哥们的，有时赢得十分辛苦，这些舅妈都是知的。无心无情，简直像个练武的傀儡娃娃，博而不精，难成宗师，也不知舅妈是不是在心疼他，偏偏口上不饶人。他岂会不知他现下走得偏了，但又不得不如此，为免哪一次坠了姑苏慕容在江湖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声。

        “表哥……”

        表哥叹气的时候，她就醒了，一直以来，表哥的喜怒忧思便也是她的了，最见不得的就是表哥叹气。小腹早就不痛了，表哥还耗着真气，身体心里都暖得很，心疼归心疼，欢喜更甚。前些年，表哥总是很忙，后来她才知，表哥也可以不那么忙的。她心中自然不会怨表哥，只恨她自己发现地晚了，没能帮得上表哥的忙，叫他一人背负了那许多重担。

        因着她的不安分，表哥的身子又有了些许僵硬，她知道表哥不喜，更知道表哥这会不忍推开她，也不会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便愈发骄纵任性了。抬头看人，除了耳根的异色，旁的什么都看不到，此刻若是没有那厚厚的伪装该多好。

        “再不回去清洗，表哥便臭了。”

        “表哥才不臭。”

        “你看，又掉了一块。”

        知她又生了贪念，想与他多些温存亲热，今时已然不同往日了，何如急于这一时。“一会儿差人去给舅妈送个信，表妹这几日就宿在参合庄了。”

        “真的。”好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双目放光，人轻易的便满足了。一刻也不做停留，起身拉着人就往外走，此一时彼一时，现下她想的，当然全是白白净净的表哥如何美味。

        身后人摇头轻笑，欺身上前，揽上腰肢，低眉柔声道，“抱紧。”

        欢喜着抱紧了表哥，再次贴近他的胸膛，表哥轻功了得，似驭风而行，一时，又叫人痴了。

        王语嫣时有梦者，与表哥闲来泛舟太湖，青山碧水白云绕，只羡鸳鸯不羡仙。

        自她忆事起，目光就只愿跟随着表哥俊逸潇洒的身影，夫子板着脸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她才不管那些，她开心时要表哥陪她一起开心，不开心时要表哥哄她开心。

        她知道妈妈只爱看那些茶花，不爱看她，这世上只有表哥是真心疼她爱她的。一切要挡了她与表哥的，她有的是法子，幼时她便敢烧了夫子的胡子，撕了不爱看的书，妈妈的花肥又不嫌多，叫那些古板迂腐的老丑男人不敢再乱说话。妈妈曾揭穿过她的伎俩，讥讽她痴心妄想，在感慨一句有其母必有女后，还是被她闹得没了耐心，继续如她的愿，将她丢给了表哥，却也把气都撒在了表哥身上。只是，表哥从不怪妈妈，她也便没有什么可怪的了。那薄得可怜的母女亲情，似全系在表哥身上，她以为妈妈也应是知道的。

        燕子坞上有一处天然温泉，慕容先祖选址在此，当真惠及子孙。幼时，她吵闹过要与表哥一起，被表哥严词拒绝，饶是她哭红了眼，哭哑了嗓子也没能如愿，那是她最任性的一次，也是表哥最心狠的一次。

        后来，二人各退一步，她提出当中立了一道屏风，表哥也没再坚持，至于她在屏风上玩的小动作则全都徒劳无功。她承认，表哥的身子她馋得很，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有着鲜卑血统的表哥，肤白更胜于她，又是盈盈一握楚宫腰，叫她如何不有所遐想，毕竟梦里的再妙也做不得真。

        表哥卸了脸上的伪装，现出他本来的模样，好看至极，那些别人夸她的话书上看来的一股脑全砸了出来。

        “你啊，瞎胡闹。”他实在听得耳朵生茧，头皮发麻，听不下去了。

        奈何她还依依不饶，星眸皓齿，闪了人眼，“我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不不，西施也比不得表哥。”

        “咳咳，表妹自重。”被她的孟浪之言说的面上作烧，他不能不继续日常自我怀疑，就单凭他教坏了表妹这一桩，舅妈待他再恶劣百倍也是该的。

        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教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自表妹窥探到他的秘密，便一发不可收拾，对他的痴迷更胜于前，只叫他懊悔聪明反被聪明误，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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