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月4
四
生活不易，表哥叹气。
慕容复可担不起伤害表妹的责，自表妹呱呱坠地，他生命中除了复兴大燕，便又多了一件终身事业，宠她爱她保护她。没错，慕容公子骨子里是个妹控，舅舅故去后，没有人知道这个真相，他掩饰的极好，好到差点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十年来只知道读书习武的傀儡娃娃，也开始对第二天的到来有了些许期盼，每每去看表妹前他都要洗得香香的，怕身上的汗臭墨臭熏着了小家伙。舅舅不会像妈妈那般斥责他玩物丧志，会给他带外头的新鲜玩意，偷偷教他知道这世间的其他色彩。彼时，舅舅还会在他面前拍胸脯说，妈妈可是他带大的，不足为惧。他自然是相信舅舅的，至于那个被妈妈和舅妈揪着耳朵骂的人一定不是舅舅。
舅舅对他从来和颜悦色，唯有一次怒极了，对他喊打喊杀，好不吓人。那是表妹第一次开口叫人的时候，若是舅舅尚在，大概……他的耳朵膝盖都要保不住了。
“表哥……”
“复官，长本事了！”
彼时，舅舅双手握剑骂骂咧咧追着他砍，重复说着岂有此理，气煞我也，而他怀里的小家伙不仅没被吓着，反倒被逗得开怀大笑，拍手叫好，也不知是在为谁加油鼓劲。那些久远的记忆呢！他灰暗压抑的生命里曾有过亮色。
她就知道表哥玩不起。
人跌进一个温软的怀抱，表哥果然舍不得。她不会说，她还为又失了机会，生出了一丝失落感。
表哥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叫她无法描绘，总之，她有恃无恐。王语嫣只纠结了一息，便做出了决定。泪眼朦胧，梨花带雨，她对自己拥有着何等筹码太有自知之明，表哥纵使看穿了她的手段，也应无计可施。
“表哥……”
太委屈，我见犹怜。即刻丢盔弃甲，败下阵来，他的心，他的身体都叫他恼上了，怒其不争。
稳住身形，不待她再缠上，转过身去，即便徒劳，也试图为自己找补回一点兄长的威严。
王语嫣何等秀外慧中之人，表哥那点小心思哪里还猜不透。她愿意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永远仰视着表哥，一颗心九成九都给了他，而她自己与那偌大的天下则共同蜗居于那不及百一之地。如若还抓不住，便也不值得了。
“表哥，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了，别生气了好不好嘛！”
贴近，拽着他的衣袖便是撒娇三连，再绕到他眼前，轻轻摇晃了诚心讨饶。
慕容复抽出衣袖，一声轻哼，傲娇的很，王语嫣心池如何荡漾，面上也无一丝异样显露，继续维护她的冰清玉洁，娇俏可人，一声声表哥如蜜糖将人缠绕，动弹不得。
表哥不开心，表妹亲亲就好了，一个亲亲不够，那便二三四五六七□□十个。幼时的王语嫣曾对此深信不疑！亲或是不亲，她心里的小人们还没有苏醒，答案已经有了。
眼前人低眉垂眸，拒人千里之外，额前几缕不安分的浅金发上，水汽汇聚成珠，滴落下来，又压弯了他卷翘的睫毛，不觉喉头生津。眼见那睫羽不堪重负，水珠在他愠色未散的白玉肌肤上晕染开，薄唇微动，也似玫瑰花瓣娇嫩欲滴……活色生香，王语嫣不是无心死物，她的情甚浓，如此，无法叫身体再背叛她的心，纵是错，那也全是表哥的错，是他先蛊惑了她。
表妹这一下直接给他整懵了，变本加厉？他可还气着呢！慕容复本打算在表妹再多喊一声表哥后便原谅了她，继续扮演她的好哥哥，如今……
“嘶……”
恼他像个木头，在那唇瓣上轻咬了一口，力道控制的刚刚好，痛又不至流血，再恼也舍不得，莫说是她，便是表哥自伤也不允许。
伤了人，又躲进他怀里哭得十分委屈，好似他欺负了她，这让他找谁说理去。
表妹不开心，表哥抱一抱就好了。从来如此，未曾变更。
慕容复轻易又认了输。
“若表妹现在笑一个，表哥便不生气了。”
人不能太贪，得寸进尺不可取，王语嫣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嘴角得逞的笑意铺展开，粲然一笑，百花齐放。抬手，轻柔地为她拭泪，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美目又引着人为之沉溺了去。
在此地也耽搁了许久，他们知道公子爷回来了，一两个时辰里便都会赶过来的，留给他们的时间又不多了。
王语嫣为他梳发的手慢了下来，等人到了，表哥便要与她生分，冷眉冷目。即便知道是做戏，她也难受的紧。自镜中见她又变了颜色，世无两全法，他这般也是叫他们少在他耳边嚼舌根。那些话任谁听多了，都不能安好，他没有疯，是他一早便知道人终是无力回天，权当他免费为世人唱一出不身死便不谢幕的戏吧！
束好了发，又自身后将人环腰而抱，额头抵在他后背上，手上摩挲，“表哥又瘦了，一定很辛苦。”
辛苦是辛苦，他倒不觉得自己清瘦，较之表妹，他可太高大了，除了北地的蛮汉，更胜过了大半男子，便是四位哥哥中，也只有风四哥高他少许。老天也不知是起了什么玩弄之心，叫他在这样的家族中偏生了这副皮囊。
“过几日，表哥还需再跑一趟，以后便不走这么远了。”
“舍不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被他的怪异腔调逗笑了，她忽地羡慕起表哥，可以去到天南地北，不似她从未出过太湖，便是那姑苏城里，她都没去过。
“表哥是为了那北国的雪吗？”
“这才七八月，”听出来她的幽怨，才想起，表妹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从曼陀山庄到燕子坞参合庄了，“来年，表哥陪表妹去西京看罢牡丹，再到那东京赏菊可好。”
“表哥最好了。”仰着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表哥一点也不好，他以为给不了表妹许诺，不只因他肩上的复国重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是生生地误了表妹。表妹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自我厌弃，想劝诫狠心做个恶人小人，叫她长痛不如短痛。
“表哥在哪，哪便是天堂。”
又被她窥见了心思，他好生奇怪，也不做声响，免得叫她更得意忘形，以为他可为那孙猴子。
估摸着时辰，人该到了，便牵了手往外走去，已与前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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