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叶二小姐，开口才能辨雌雄
说话间，仆人司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朝大厅走了过来，看到大厅一屋子人，小女孩儿探头探脑的走进来，
“妈妈，我饿了，可以开饭了吗？”这是叶锦慧和宋子谦的千金宋思齐，思齐毕竟上的是洋人办的教会学校，对父母的称呼更西式。
锦慧一看到是宝贝女儿回来了，走过去蹲下身子捏着她的鼻尖笑眯眯地说，
“我的思齐下学了啊，今天妈妈有事没去接你下学。咱先别急着吃饭，快来看看这是谁？”说着就指向了锦轩。
叶锦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思齐？这是小时候赖在我怀里，那个胖乎乎的小思齐吗？”，说着蹲下来张开怀抱，
“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啊，快让舅舅抱抱。”
小女孩儿并不给面子，上下打量半天，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宋子谦忙给女儿提示，
“思齐，你怎么能不认得呢，小时候舅舅可是抱你最多了。”
锦慧笑出声来，
“她那会儿才三四岁，哪能记得啊，再说了，你看看小弟哪还有一点之前的影子啊，别说思齐，今天在码头大老远看到，我都没认出来。”说着便趴在女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思齐咯咯地笑出声来，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石头儿，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儿。”
此话一出，大厅里的人哄堂而笑，叶老爷子也没绷住，这可是他给锦轩起的小名。记得那时锦轩也就跟思齐这么大，七八岁的样子，在后花园池塘落水被救后，得了一场大病，就此就成了个病秧子，为了儿子能好起来，就效仿老话儿，给起了一个又土又硬的小名儿。
“大姐，你这一天天的都教孩子些什么啊。”叶锦轩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就在这时，五十出头的厨房老女佣容妈走了进来，
“大小姐，厨房大师傅让我来问问，可以开饭了吗？”。
叶锦轩看到容妈很是兴奋，
“容妈，我可太想念您的手艺了，我想吃锅贴，小笼包……”
“还有烧卖，春卷……”黄镜如说着口水都要下来了。也不能怪俩小伙子馋，在日本呆了四年，那可真是清汤寡水啊。
“都有……都有……只要你们喜欢，不够了我再做。”，看到两个几年未见的大小伙子，仍然跟自己这么亲近，容妈有些受宠若惊。她本来是带着儿子到处给人家打短工的寡妇，孤儿寡母被老东家赶出来，机缘巧合来到叶家帮佣，没想到叶家这么显赫的名门大户，竟然都喜欢吃她做的乡里小吃，于是就跟儿子在叶家安顿了下来，这一呆就小十年了。
叶锦慧等他们热闹完了才回道，
“容妈，通知后厨开饭吧，大家都饿了，不等二妹了，她呀忙起来没早没晚的。”，李文英虽是叶家老夫人，但叶锦慧却自有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
说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上了餐桌。
“舅舅，我要吃这个，还有那个！”叶锦轩高大威猛一身腱子肉，看起来着实凶悍，但是对小思齐实在太有耐心了，不一会儿就俘获了外甥女芳心，思齐已经跟他黏糊在一起了。
“好的呀”，那声音温柔的有些别扭，就像一匹野狼一张嘴却发出咩咩羊的声音。
“二小姐回来了！”，长河大门口远远的吼上一嗓子。
刚才还在舅舅怀里嗲嗲的思齐，大眼睛睁的溜溜圆，偷偷跟舅舅嚼舌根，
“舅舅，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姨可凶了。”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场面立时安静了下来，叶夫人李文英紧忙起身，
“我去后厨看看菜上完了吗？”那局促的语气仿佛她就不该坐在这个桌子上。
“娘，您别总是让着小妹，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您就该踏踏实实的坐在爹身边。”
叶锦慧仿佛是在替李文英撑腰，李文英却已经起身离开了，
“随她去吧！”叶祖胜语气有些无奈，并没有勉强她留下。
只听皮鞋敲击地板咚咚咚的声音，走进来一位年轻人，身着白衬衫，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修身西服，瘦高的身材更衬得高挑纤细，脸小巧而白皙，五官线条流畅俊朗，嘴巴紧绷眉头微蹙，眉下是一双清冷而疏离的眼睛。
“爹，我回来晚了，苏州吴先生那批纱布已经全部发出去了。”
真是一开口才能辩雌雄，正是叶家二小姐叶锦男。她毕恭毕敬地走到叶祖胜面前，三个孩子里她是最有章法的一个。
“无妨，坐下吧，今天你弟弟回家，就先不谈生意上的事了。”父女俩的对话像往常一样，简短直接一板一眼，全然没有父女的温情。
“二姐”，叶锦轩放开怀里的小思齐，刚才的孩子气已经一扫而空，起身问候，恭敬却疏远。
叶锦男看着四年未见的弟弟，面上并无波澜，嘴角只是微微扬起，好像眼前这个人跟生意伙伴并无二致。
“今天我有事在身，没赶过去接你，你不会怪罪我吧？”
“怎么会，我知道这些年一直是二姐帮着父亲打理生意，辛苦了。”
“现在你回来了，以后我就可以轻松一点了。”，叶锦男微笑着直视叶锦轩，锦轩却如芒刺背，他努力扯起嘴角。
“恐怕还要继续辛苦二姐了，我刚回上海，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况且我还要和镜如忙西医馆的事，暂时没有精力参与家里的生意，况且家里的生意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叶锦男的眼神似乎没那么凌厉了，但老爷子却借机敲打儿子，
“你二姐说得对，家里的生意早晚还是得你来继承，你也该慢慢上手了，不能让你二姐一直这么劳累，她迟早是要嫁人的。让你二姐多学学，要赶紧上手才是。”
叶锦男原本就应酬式的笑瞬间冷却，垂下眼睫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但锦慧却突然兴致盎然，
“二妹，前几天我参加你姐夫他们学校欢迎新同事的聚餐，这位新同事真的很不错，是一个英国留学回来的教授，学识渊博文质彬彬的，当然了肯定是比不了你姐夫的，但也有七八分，不到三十，跟你年龄相仿，要不要姐姐给你俩牵个线。”
“不必了，不劳烦大姐了。我有点不舒服，没胃口，先回房休息了。”这里每个人的字字句句都让叶锦男感觉像是在受刑，她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哎，我说小妹，怎么一说起你的终身大事你就不舒服。你知不知道长姐如母啊，一天天的打扮成男人婆，怎么找婆家吗？你可是老大不小了，都是老姑娘了，我说你……”，宋子谦桌下拽了拽锦慧的衣角，朝她摇摇头，她虽然热情奔放心直口快，但就是被宋子谦吃得死死的，一个眼神都能让她乖乖闭嘴。
原本喜庆欢闹的宴席，所有人都没了之前的兴致，只有镜如还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仿佛要把这四年失去的都补回来。
结束了一天的喧闹，叶锦轩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这个家也只有在这块小世界他才能做回真实的自己。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似乎他从未离开过。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双手撑在窗台上，初秋夜微凉的风拂面而来，还调皮地顺着他修长的脖颈钻入他厚实的胸膛。月光如水般洒下来，他漆黑的双眸似乎过于贪婪，窃取了满眼的月光，在夜里晶莹透亮。眼神突然定在了远方，似乎心里那个挥之不去的姑娘此刻就站在那里，竟还对着他微微一笑。
“叶锦轩，你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他连忙晃晃脑袋，果然那个身影不见了，可心里却空落落的。
“轩儿，你睡了吗？”门外的人声音温柔的唤着，他闻声快步过去开门，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文英进门。
“娘…”开口只一个字，李文英已红了眼眶，现在就母子两人，她也不再抑制自己，轻轻抬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似乎是在确认是不是梦境。
“轩儿，真的是我的轩儿。你高了黑了也壮实了。”脸上满是欣慰的泪水。
他搀扶着母亲坐下来，恭敬地跪了下来，
“娘，孩儿不孝，这些年让您挂心了。”
李文英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不，娘知道，娘什么都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叶锦轩像个孩子般依偎在母亲怀抱。
“轩儿，你回家你爹嘴上逞强其实心里比谁都高兴。这几年他可是日日惦念着你，他呀，就是爱摆摆严父的谱，我知道他也想过来好好跟你说说话。”
“娘，您知道吗，有时候我真宁愿他没那么在意我。”
“娘都知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怎么会不记得，这句话一直刻在他的心里。
“记得，您嘱咐我要隐匿锋芒不争不抢。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文英很是欣慰，
“娘所求不多，唯愿你平安康乐，足矣！”
母子俩无声泪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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