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是一双鹰一样的眼睛

林可而从大牢出来，便走向整个公安局里唯一还亮着的灯光，他知道那个人一直在等着，刚走近那间办公室，屋里便传来了声音。

        “进来。”林可而应声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人并没有起身，他便是上海市特别公安局侦缉处处长程志远。眼睛似睁又闭的靠在椅背上，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犀利的棱角，鹰钩鼻让他原本瘦削的脸庞更加雪上加霜，整个人犹如黑夜里发着寒光的一把利剑，阴冷锋利。

        “处长，如您所料，这个杨苏和就是个趟水跑腿的，他此次去日本是代表汪精卫去跟日方抛媚眼的，”林可而汇报的简短明了，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气场。

        程志远缓缓睁开了眼，那是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只有看到猎物才会闪现锐利的光芒，轻蔑一声冷笑，

        “哼…我们这位汪副主席还真是被日本人吓破了胆，今年5月何应钦就是在他的唆使下跟日本人签了协定，（何梅协定）把整个河北拱手让给日本人。现在又迫不及待地派人去日本讨好谄媚，无非就是想借助日本人的力量取校长（□□，曾任黄埔军校校长）而代之，简直是痴人说梦。殊不知他的这位代表刚离开南京，戴处长（戴笠时任复兴社特务处处长）就已经把他的资料下发到各站了，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校长的掌握之中。”

        程志远明面上是上海市公安局侦缉处处长，但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复兴社特务处上海站站长。复兴社是以黄埔系为核心的组织，强调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信奉对领袖□□的绝对崇拜和服从。“校长”两个字哪怕是在远离南京的上海，黄埔军校第十期毕业的程志远都念的有些神圣。林可而在南京特训营时已被程志远吸纳入复兴社下线组织，她明面上是侦缉处处长秘书，其实也是复兴社特务处上海站行动队的大队长。但她可不曾被洗脑至此，虽面无表情，但眼底还是流露出了不屑，何梅协定他蒋委员长跟汪精卫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倒是把他撇得干净。但她的脸上却是满溢着对领袖的绝对忠诚，

        “汪副主席也是太异想天开了，日本人也不傻，刚接触不可能信任他。明确表示想让他拿出点诚意，第一个投名状就是帮日本人笼络收买警备司令部的人，还有就是帮日本人吃掉上海事关老百姓衣食住行的工商界实业派。”

        “对于日本人此举，你有何看法？”程志远习惯性的问道。

        “我觉得日本人是四两拨千斤，用心歹毒。”

        程志远赞赏地看着她鼓励道，

        “你继续说。”

        “日本人图谋上海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上海不只是中国人的上海，这里还有租界，日本暂时还惹不起那些洋人，不敢贸然出兵，才不得不采取怀柔之计。收买策反淞沪司令部的人，那上海便不攻自破。操控商界一来可以断了蒋委员长的部分钱袋子，二来可以控制上海总商会，就掌控了上海老百姓的衣食住行，便可以随意制造事端挑起民愤。”

        “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你所言不差，日本人歹毒至极。不过我们特务处也不是吃干饭的，岂能坐视他们阴谋得逞。你即刻去站里让程清风把杨苏和的供词以上海站的名义即刻发往南京，听从戴处长指示。”

        “是，我这就去办。林可而正要走，程志远又叫住了她，

        “慢着，有没有把汪精卫派去日本的特使已被侦缉处抓获的消息散播出去？”程志远接着问道。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是着便衣上船抓捕的杨苏和，但一回到局里我就让人把消息散出去了。这会儿方方面面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

        “那就好，以侦缉处的名义抓杨苏和，就是要人尽皆知。要让国人知道他汪副主席在暗地里勾结日本人，还要借机敲打敲打上海这帮墙头草，想要追随汪精卫当汉奸的，都得掂量掂量。但现在校长正忙着剿匪自顾不暇，还不宜与汪精卫撕破脸。让我们杀了杨苏和，而且供词也要绝对机密，就是为了不让汪某人狗急跳墙，今天跟你一起行刑的人都可靠吧。”

        “您放心，这几位警员都是我们站里的兄弟，供词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你办事我放心。有些日子没回家了吧，忙完给你两天假，回去看看吧。”

        “谢谢处长关心，我回去定会好好警醒家父。”

        聪明人就是你不需要明示，她就知道该怎么做，程志远不禁起身走到林可而面前，他瘦且高，像个竹竿立在那里，却并不羸弱，精瘦有力，鹰眼凝视着林可而，竟流露出一抹温情，

        “你还是那么聪明，林天楚虽说也算得上是校长的嫡系，但身处要害之位，还是不能大意。敲打敲打总是好的，不过点到即止，不该说的一句也别透漏。”

        “属下明白！家父并不知道我复兴社的身份。”

        “那就好，复兴社特务处是见不得光的，我们上海站更是如此。”程志远已靠得如此近，她能清晰嗅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能隐隐感觉到后背有一双手再慢慢贴近再贴近，林可而不由得扬起轻蔑的嘴角，心里已经开始倒数，“一二……”，这次还没数到三，那双手就已经戛然而止的放下了，

        “没什么事了，快去站里发报，电报发完就回去休息吧。”

        “是，您也早点休息。”，林可而刚转过身时，不屑与轻蔑已全现在脸上，此时程志远就像是她触手可得的东西一文不值。

        林可而刚走到门口，程志远又开口说道

        “以后没人的时候，还是叫我程教官。”

        林可而转身莞尔一笑，

        “是，程教官！”说完掩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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