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的眼神像是在关爱一直蠢猪
法租界新开了一家日料餐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生意很是红火。虽然法租界反日情绪也日益高涨，但似乎并不波及日本美食，对于日料的新鲜感仍让有钱人趋之若鹜。
“可而，这可是上海滩最好的日料店，我特意带你来尝尝鲜，你尝尝这个刺身，还有三文鱼。”林可为已化身专职服务员，小心翼翼地用公筷将食材蘸上料汁轻轻地放在可而的餐盘里，期待地捕捉着可而的微表情。
“味道还不错，大哥有心了。”，她微笑着敷衍着。曾经垃圾堆里翻出一块发霉的面包都让她大饱口福，可此刻面对满桌山珍海味她却食之无味。
哪怕可而只是微微抿了下嘴角，林可为就已经快活地心神荡漾。
“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好……你上次帮我介绍的生意谈成了，让德利洋行狠赚了一笔，请你吃顿饭那是应该的。只是真没想到，你今天竟有空赴我的约。”，林可为是真的有些喜出望外，自从林可而回到上海，他几乎每天都变着法儿的找借口接近她，可林可而几乎没给过他机会，他真没想到这次以感谢她介绍生意为由请她吃饭，她竟一口答应了。
“我们钱副局长名副其实，是个见钱眼开见色起意之徒，这次局里更新德国装备是由他负责，你只要把他喂饱，这个单子自然可以拿下。”
“就因为你提醒，我才让可卿亲自去找钱副局长谈的，她对付这种老男人最有办法了。”
“那她可要恨死我了，听说为此还误了跟叶大少的约。”上次正是她打给林可为，暗示林可卿去谈这个生意，才让林可卿误了叶锦轩俱乐部的约。
“你真说着了，为此她可没少跟我闹疼。不过你也别在意，她从前就爱对你呼来喝去，你理她干嘛。再说她男伴那么多，又不缺叶大少爷这一个。”
“不过我看她对叶锦轩好像挺上心的。”林可而试探着说道。
“叶家什么条件啊，她当然上心了。况且叶锦轩这小子好像也长开了，十多年前我就见过他，你不知道那时候他面黄肌瘦的，可不像现在这般招女人喜欢。”，说完看了看可而，他想知道林可而是否也对叶锦轩有意思，没想到林可而却说道，
“我是没看出来那个叶锦轩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我前天偶遇了他，他让我传话给可卿，说是今晚八点在百乐门等她，你知道我跟可卿不对付，你帮我转告她吧，就当是我将功补过了。”
林可为听可而这般说他可太开心了，
“好，好，我一定带到。”
她林可而今日答应跟林可为一起吃饭，可不是为了替叶锦轩传话，成林可卿之美。她是另有所图，话锋一转道，
“大哥，听说你们德利洋行也开始做烟土生意了，有这事吗？”
林可为不由得放下了筷子，
“可而，你听谁说的？”
“大哥，你别忘了我可是在侦缉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什么事情瞒得了我啊。”
林可为狠拍了下脑门儿，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这大上海哪有你不知道的事。”
“那这事儿是真的喽。”林可而继续追问道。
“可而你知道，我们德利洋行做的是买办的生意，前些年那可是日进斗金，可自从我接手之后，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现在虽然也过得去，但利润跟烟土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这么赚钱的事，我当然也要分杯羹了。”林可为完全不打算遮遮掩掩。
“你这样堂而皇之的在华界走私烟土，难道不知道南京才颁布了禁毒令吗？”
林可为不禁笑出了声，
“可而，这就是你天真了不是。那就是张废纸发出来骗骗老百姓的，你看看南京那帮身居高位的，有哪个没染指烟土走私的。”
这么浅显的事林可而怎能不知，她却还是看似诚恳的提醒道。
“可我们处长对待禁毒令可是认真的，程志远这个人你应该有所耳闻，烟土贩子他可是非抓即杀啊，大哥你就不怕吗？”
“我怕他个鸟，就他，单枪匹马来到这大上海，他能把我怎么着，不管是南京还是上海我关系都硬着呢，他敢动我试试。”
“那是我多心了，想想也是，你背后可是父亲的淞沪警备司令部，怎么会怕他一个小小的侦缉处处长。”林可而生怕他想不起淞沪警备司令部似的，这几个字说得格外重。
林可为仿佛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大杀器，
“对啊，我还有淞沪警备司令部啊，就是真刀真枪的干，就他他程志远手下那几个人也不是对手啊。”
眼看这个蠢货果然钻了套，林可而又添了把火，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有父亲给你撑腰自然不怕他。不过总归还是小心得好。”
“可而，你是在担心我吗？”林可为不禁握住了可而的手，似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林可而挣脱了他的手，此时的眼神仿佛就是在关爱一头蠢猪。
“你是我的哥哥，我自然担心你…”
“可而，我才不是你哥哥呢……”
正当林可为又要纠缠不休时，餐厅门外突然一阵叫嚣，
“这里不欢迎你，快滚出中国去。”一个小年轻恶狠狠地驱赶着。
只听一个稚嫩又柔弱的声音，努力用中文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不是吃白食，我会……我会付钱的。”
“有钱了不起啊，你以为有钱就可以在中国为所欲为啊。”，一个学者面貌的长者义正言辞的指责道。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慷慨激昂，
“就是，就是，你们日本人杀了我们多少同胞，抢占了我们多少土地。你这个日本小娘们儿竟然还来法租界作威作福，还不快滚出这里。”
林可而透过玻璃窗望向门外，这才看到店门外正躬身站着一个身穿和服的日本少女，大概十八九岁的模样，脸蛋儿圆圆的粉扑扑的，眼睛又大又亮，眼尾微微下垂，可爱又温顺。她在众人义正言辞的慷慨陈词中，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想来此品尝下家乡的美食，”
众人哪里肯就此罢休，一个个爱国心爆棚，却是越说越起劲，小姑娘孤立无援唯唯诺诺的不停道歉……那种感觉似曾相识，一下让可而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只记得那天烈日当空，瘦弱的她在菜场游荡了半天没有捡到一片烂菜叶，实在饿昏了便一下栽倒在地。就在这时恰巧看到地上滚过来一个拳头大的小土豆，她捡起来就填到嘴里狼吞虎咽起来。突然耳朵一阵生疼，一个满身横肉的妇人揪着她的耳朵就将她从地上掂了起来，喋喋不休地当众训斥，“你这个小叫花子，年纪小小的，就学会偷东西了哇。”可而委屈极了，明明是土豆自己滚过来的，怎么就是偷了。接着一帮七大姑八大姨也围上来一起骂她乞丐骂她贱人骂她小偷……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刺耳，自己也是这般孤立无援，满眼泪花却不敢做声……
“一帮人骂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仗着人多欺负人是不是？”，林可而走出店门护在了小姑娘的面前，
“这位姑娘，你是不是中国人？日本人都打进家门口了，你还帮着日本人，你还有没有点廉耻之心。。”那个年长的学者又是一脸义正言辞，
“我看您像是个学问人，您要真是这般看不得日本人，就不要在这儿高谈阔论空谈大义，有本事就扛把枪去前线跟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在这儿一边岁月静好地吃着日料，一边又慷慨激昂地欺负一个小姑娘，这就是你所谓的廉耻之心吗？”
一句话噎得老学究哑口无言，店老板也出来打圆场，
“都散了吧散了吧，大家继续用餐，别让一个日本娘们儿扫了大家的兴。”
老板示意日本小姑娘赶紧离开，却听林可而大声说道，
“老板，给我上你们店里最招牌的日料，我请客。”，说着便拉着小姑娘走了进来。
林可为大声附和道，
“还不快去，就拿最好的给我可劲儿上，我买单。”
老板哪会跟钱过不去，
“好嘞，我这就去这就去。”，众人虽有不满，但看林可而很不好惹的样子，也没人敢再上前找碴了。
“谢谢你姐姐，多谢你为我解围，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不用破费了！既然这里没人欢迎我，我离开便是？”日本小姑娘眼泪汪汪感激万分。
“你那也不去，就踏实坐在这里。也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看一个小姑娘被欺负罢了。”
小姑娘异国他乡顿感万分温暖，
“自从来到上海，总被人……指指点点，我是第一次……遇到姐姐这么好的人。我叫千雪，敢问姐姐大名。”小姑娘瞪着大眼睛满眼真诚。
“你不必知道，中国人讲究萍水相蓬，今日遇到便是有缘，以后还有没有缘分自不必强求。”
小姑娘听得似懂非懂，仍温顺的点点头。林可而不觉得自己需要被感谢，因为她帮的只是自己罢了，曾经那个流落街头孤苦无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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