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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盐水鸭


同学会进行到九点半,廖挽星实在有些坐立难安。这一桌人似乎有聊不尽的话题,自己已经重复被三个不同的人问了三遍是做什么工作的了。余下十几个人,不管是面熟的还是面生的,廖挽星都已经被迫记清了他们的名字,职业以及工作单位了。这桌有个白手起家自己当老板的,就数他问候得最勤快,每问候一个人“你们公司什么什么怎么样啊”,后头一定还要接一句“我们公司还在起步,想多汲取汲取经验。”

        廖挽星内心啧啧叹气,这么虚心求教去亚洲投资峰会旁听多好啊,怎么想的要来同学会浪费时间。

        环顾这一桌,最显安静的反而是正对面的张曦,廖挽星不止一次地看向他,不是冷静地和身边人交谈,就是埋头慢条斯理地吃菜,没有故作笑容,也没有过多的附和。

        廖挽星也没想到自己今晚上觉得最有意思的事情,竟然是观察张曦。

        她记忆里的张曦可不是这样的,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别人说话也一定要好心地附和,温和得好似没有脾气,圆滑得好似没有棱角。

        那时候的廖挽星觉得,虽然都是双脚踏于地表,但很显然张曦那类人和她这类人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直观一点去形容,是和平型和理智型、讨好型和回避型、圆形和三角形、犬科和猫科、被子植物和裸子植物……

        而现在坐在对面的人,全程沉着一张脸,令人看不出悲喜,周身气场中更是多了一层生人勿近般的距离感,总而言之三个字:不好惹。

        什么和平型、讨好型、圆形、犬科、被子植物,用来形容眼前这个人似乎都不太贴切了。

        说起来不只是言行举止,他的外在形象似乎也改变了不少。大学时的张曦,头发较寻常男生而言稍长,会用皮筋在后脑勺束成一个小揪。现在是理得齐整的中发。大学时他的右耳上总戴着一个黑色的星星耳钉,戴各种男式项链,穿深色的衣服。现在耳朵上脖子上都干干净净,穿白色卫衣。

        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很多,肉眼可见。廖挽星深深感叹。

        “杨思琦我们是真没联系到……”一句他人的闲话声钻入她的耳朵。

        廖挽星不由地心一惊,手再一抖,筷子上刚夹的一块盐水鸭滚落在了桌面上,这下更心惊了,这可是那盘盐水鸭里剩下的唯一一块品相还不错的鸭肉啊,好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它夹回碗里然后对刚才的这一切彻底失忆啊。

        可这么多眼睛看着,真捡回来了多磕碜啊。

        最后只能欲哭无泪地看向转桌上只剩鸭头和鸭掌的盘子,她还没有尝过味儿呢。

        都怪那个说起杨思琦的男声,于是廖挽星看向了声音源头。那人叫周壮,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学时是张曦和李成溪的室友。好家伙这就叫被茶馆开除的伙计吧,成日里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一桌的气氛一下子就不对劲了,直到身边同样神经大条的蒋皓挑了块糖醋里脊放进她的碗里,并好声好气地说了句“这个比盐水鸭好吃些,你尝尝”为止,沉寂了将近二十秒。

        廖挽星发誓这一桌十五个人同时沉默这件事,和自己掉了盐水鸭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绝对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青春期的男神蒋皓在一边给自己夹糖醋里脊这种做梦梦到是一定要笑着醒的好事这时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因为这场寂静里的主人公,是对面全程不苟言笑,一脸冷酷的张曦。

        坐在周壮身边的、大学时同样是他们寝室的、外号似乎叫小胖的冯宇生用胳膊肘推搡了一下周壮。动作虽小,但还是被火眼金睛的廖挽星捕捉到了。

        于是周壮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然后神情复杂地看向张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曦和杨思琦之间,大概已经不能用矛盾或者不愉快这类词来形容了吧。那是孽缘,且是一段人尽皆知的孽缘,当初所有人都觉得张曦是因为想摆脱杨思琦才急急忙忙出国留学的。

        太多的细节廖挽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就记得杨思琦是他们学校校董的女儿,且是个混社会的。被张曦骗财骗色,一夜情后渣男张曦心生厌倦想甩了她,被不好惹的社会大姐大领着一众外校的小弟围堵在宿舍楼下打了一顿,之后两人就彻底决裂……

        嗯……大致应该是这样的,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不知怎么的廖挽星甚至想起了有一次,临近宿舍宵禁时间,她打完工回学校提着一碗大排档上买的炒面走到楼下,正巧看见张曦和杨思琦在热吻。

        那场面……廖挽星至今想起来还能打一个激灵。

        虽然回忆中的女主人公今日没能亲临,但她大名一出就能让全场沉默二十秒,真乃神人也。至于回忆里的男主人公,此时坐在她的正对面,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沉着脸盯着面前的果汁杯不知道在想什么,果断选择了让气氛一沉再沉,更显临危不惧。

        廖挽星心生钦佩。

        怎么说呢,这种场合最怕的就是互相揭伤疤揭黑历史,她试着想象了一下要是这里有人提起“申师大传奇”这五个字,自己一定会又羞又恼,恨不得立刻拍屁股走人。

        但张曦坐在那里,一脸严肃且不容置疑,倒让别人尴尬了起来。

        那边周壮想半天憋出一句:“张哥……我说错话了,你别太在意。”

        接着廖挽星就看见张曦板着脸抬眼,气场宛若个□□老大,从容又清晰地吐出一句:“没事,我一点也不在意。”

        末了眼神直直盯向他的正前方,也就是自己,虽然很快他就把目光移开了,但并不妨碍廖挽星被那个眼神吓出一身冷汗。

        这次她终于能确定了,真不是她的错觉,张曦一定是记恨她,他看她简直就像在看养殖场里的鸭子一样,脑子里绝对是在盘算该煲汤红烧还是做成盐水的,正常人谁用那种眼神看你多年未见的大学同学啊。

        廖挽星觉得自己错了,她错就错在不该在不适宜的时候掉了盐水鸭抢了张曦的风头,错就错在不该迟到一个小时等到全桌只剩下张曦正对面这一个空位的时候才来,最根本的,她就不该答应某斯文败类赴邀这场同学会。

        这时,一个天使一般曼妙的声音在一片悉悉索索声中突出重围,是隔壁桌一个不认识的女士,她拍拍手,用爽朗且高亢的嗓音讲到:“快十点了,朋友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于是会场中再次此起彼伏响起议论声。

        “我建议啊,有对象的赶紧回家陪对象,没对象的留下来一会去ktv怎么样。”不知谁高声提议道。

        “那我这样没对象却有孩子的怎么办呀。”一女声笑着应和道。

        廖挽星一时竟不知是该先吐槽这位女士的潇洒豪放呢还是该先吐槽她太把大家当自己人。

        另一边一位戴黑框眼镜夹公文包的男士举手道:“我回家,老婆孩子还在等我。”

        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说了一句类似的话……

        很快廖挽星就恍若隔世般地意识到,自己竟真的到了这个年纪了,同龄人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我老公”“我老婆”“我家那口子”她已经听得司空见惯,内心毫无波澜。可同龄人嘴里冒出来的“我孩子”倒像是一员猛将,杀得自家军队猝不及防。

        她真的不小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二十八岁,还有两年就三十了。至今却没有谈过一场恋爱。

        其实从很早之前,她就给自己做足了可能会孤独终老的心理建设了。只是在这种场合下,她免不了有些自我怀疑,有些羡慕。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不比独处时的自己更自在,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她总是想不明白。谁不怕孤独终老呢,听着就可怕。

        可廖挽星更怕的是有一天,她向现实妥协了,和一个不爱的人“培养出感情”,然后互相捆绑此生。若是他们有了孩子,便让那个孩子生活在一个没有温度的家庭里,成为一个冷漠且无助的灵魂。

        成为像她一样的大人……

        同学会草草收了尾,大家互相道别,纷纷离席。

        “你去唱歌吗?”蒋皓的提问让独自沉浸在失落里的廖挽星回归了现实。

        她摇摇头,把单肩包的带子搭上肩头,答:“我就算了。”

        “你……有对象了?”蒋皓两条浓眉微微蹙着,迟疑地发问。

        她想了想,笑说:“对象倒是没有……但是有孩子,八公斤重的那种。”

        蒋皓被唬地说不出话,愣愣地垂下目光,嘴里嘀咕着:“没想到啊没想到……”

        “有什么没想到的,她说的是猫。”

        廖挽星闻声回头,见张曦提着个纸袋立在身后,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一步拉开了些距离。

        张曦眉头一皱,更不悦了:“躲什么?”

        廖挽星语塞,是啊,她躲什么,她有什么可躲的,又不是真的做了伤天害理对不起眼前人的事情,于是她直了直腰板,硬气道:“我远视,近了看不清是谁,不行吗?”

        不愧是她,这编瞎话的本事,一套一套的。

        “三十岁都不到,远视?”蒋皓在一边狐疑了一声。

        这句话要是张曦问出来的廖挽星就能继续硬气地胡诌一声“爱信不信”,可偏偏是让她硬气不起来的蒋皓问出的这句,她只得好声好气地改口:“距离产生美,近了不好看。”

        张曦不再废话,一脸不友善地将手中纸袋举到廖挽星面前:“我妈做的,说是你喜欢吃,让带了些给你。”

        廖挽星上前一步低头垂目伸出双手接过袋子,接的时候突然觉得,这次更像接圣旨了。

        打开那份颇有分量的“圣旨”一看,袋子里放着两个玻璃罐,里面是装得满满的曲奇饼干。

        廖挽星脑子一抽,觉得那就不该叫接圣旨,该叫接赏赐,然后又脑子一抽,被自己这个无厘头的想法戳中了笑点,看着袋子里的饼干笑出了声,不过只有一声,因为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忍下了笑意。

        廖挽星看向张曦,一脸真诚道:“替我向伯母说声谢谢。”

        然后就被一脸不真诚的张曦敷衍地回了个“好”字,接着再见也不说一声,背过身就要扬长而去。

        一旁的蒋皓却赶紧叫住了他。

        张曦闻声回过身:“有事吗?”

        廖挽星觉得他的语气不太好,蒋皓叫住他肯定是想寒暄两句什么的,毕竟他俩大学的时候都是篮球社的,应该也算得上是朋友吧,刚才饭桌上挨得那么远全程没说上一句话,这时候蒋皓把他叫住想聊几句也很正常。

        于是廖挽星这边看看那边看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他们叙旧了,小心翼翼地作别:“那我先走……”

        “你怎么知道她家养了猫?”蒋皓的语气很平静,话音落下后彰显好意的笑容也一如既往地坦然。

        廖挽星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肯定是张晴说的啊。

        话说这个问题重要吗?有必要这么一本正经地问吗?

        结果回答的人更是一本正经:“因为八公斤的宠物不是猫就是小型犬,而养狗要每天出门遛,她这么懒,不可能的。”

        廖挽星傻站在原地,末了有些被鄙夷了的感受,不甘地拧起眉头,觉得自己是和张曦此人八字不合,要么就是以前得罪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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