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大概是位于北方的原因吧，江城的秋天已有了些许冬日的蕴味，忽明忽暗的太阳并未降下多少温暖，冷，冷得刺骨，冬日正步步紧逼。仰头，一片白茫茫入目，广阔得寂寥，不见云彩，不见阳。是秋，萧瑟的深秋，倒是寒风毫不留情地刮着，带起光秃秃的枝丫“簌簌”地响，仿若与冬日博弈所带来的秋的哀鸣，竟有些，殊死一搏的意味。
鼻光萦绕着浅淡的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就是一种很干净的味道，很好闻，熟悉得令人心安。洛暮抬起头，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有些艰难地冲孟朝扯起一个笑容。女孩嘴边两个梨涡凹陷进去，笑却不达眼底。
“孟，孟朝？”洛暮的语气有些生硬，掩盖着情绪，“你怎么在这儿？”
“嗯，在等你。“孟朝的眉头微皱，第一次觉得洛暮嘴边那小小的梨涡是那样地突兀。
在等你……洛暮一愣，压抑着情绪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她不由得舔了舔有些发干的下唇。
“等我？等我干嘛？”洛暮的语气自然了许多，却有些闷闷的，“这么冷的天儿，冻不死你。”
“嗯，冻不死我。”孟朝的语气很温和，丝毫没有因等待而产生的不耐烦，反而带了些没藏住的宠溺。少年剑眉星眼，生得极好。此刻他正看着女孩强颜欢笑的面容，眉头紧皱，眸子里藏了些不知名的情绪，有些复杂，交织在一起，难以琢磨。
洛暮没再开口，空气里的安静分子逐渐发酵，安静得仿佛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宛若一段悦耳的合弦乐。
不知多久，孟朝轻叹了一口气，以乎有些无奈。他微微俯身，一双桃花眼对上洛暮棕黑的眸子，眼波流转，温柔缱绻。
“行了，别笑了，丑死了。”
洛暮闻言，有些茫然，嘴角逐渐变得平直，像一道锐利的锋芒。她想笑，努力勾起嘴角，却徒劳无功。
洛暮突然感觉自己的头被揉了两下，力道很轻，很温柔，像在抚摸追弄一只小奶猫。随之而来的是少年温柔的音色
“想哭就哭吧，我在。”
像一针定心剂，又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洛暮的眼睛有些酸涩，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下，不受控制。
说不委屈是假的，说不难过是假的。这么多年了，吞下眼泪，委屈自藏早已成为了一种习惯，甚至，像与生俱来的天赋。没有人可以倾诉的，也从来不会倾诉的。
可透过朦胧的眼，一切的景物都那样模糊，可面前的少年在洛暮的眼里却显得那样清晰。
好像也不是没有人可以倾诉的啊……
“孟朝。”洛暮的声音因哭泣而有些微颤。孟朝，这个名字当真好听啊，梦里的朝阳是永远不会落幕的，真好啊。
“我在。”孟朝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暗哑，像是怕吓到身前脆弱的女孩。
“我是不是克星啊？”洛暮逐渐哭出了声，“为什么，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洛暮没再说话，泣不成声。
孟朝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地把洛暮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女孩的后背。
像是脑子一热，又好像是深思熟虑后的行为。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洛暮感觉孟朝的怀抱不似先前微凉，反而很温暖。洛暮终于反应出孟朝身上那浅淡的味道是什么了。
是太阳的味道吧，太阳才能那么干净，那么温暖啊！
洛暮的眼泪不停歇地流下，打湿了孟朝胸前的布料，水渍在黑色的大衣上晕开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难过都藏在了不值钱的眼泪里，掩在两团深色的水渍中。
没几分钟，洛暮有些哭累了，太久未经洗礼的双眼因这突如其来的洪流而有些酸痛。她待机的大脑清醒了许多，几乎落败般地退开两步。女孩垂着眸子，耳尖浮上两抹红色，下意识地瞥了两眼孟朝大衣上的两团深色——
天呐，好丢人！
洛暮的双眼胀得后害，眼前太过模糊，她抬手，下意识地揉搓双眼。
“别动。”少年的声音响起，洛暮的手停在了半空，却又心虚得不敢抬头看他。
见女孩哭得没有那么凶了，孟朝蹲下，一只手微微勾起女孩的下巴，另一只手用纸巾女孩擦着眼泪，动作温柔细致。
“是因为你太温暖了，洛暮。”孟朝的眸子里盛满了认真，是少有的正经神色，声音里不带一丝玩味。“受伤的人都渴望温暖，我…我也是。”
洛幕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她温暖吗？那为什么温暖的人连自己都无法温暖。
“可是，温暖的人是往往无法自愈的，”孟朝轻声笑起来，带着浅浅的气息声，有些吊儿郎当，“所以，我就来了。”
来温暖你，也温暖我自己。
“自，自恋。”洛暮低声吐槽，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太阳怎么会不温暖呢？”
“诶，怎么又哭了？”孟朝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染着笑意，“你怎么比水龙头还能哭啊？嗯？”
“你，你怎么还偷听，偷听别人说话呢？”洛暮还在抽泣着，说话一顿一顿的，明显已经忘了自己刚刚的大糗事。
“小哭包。”
洛暮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几乎已经全黑，几颗星星孤单地闪着，见不到月亮，许是躲到云朵后了。没有月亮，也没有团圆。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眉眼硬朗，手里的烟带着猩红的火点。云雾缭绕间，男人不时咳嗽两声，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墙上的照片，似乎是在走神。
不知是不是洛暮的错觉，这个法律的意义上的，她应该称为爸爸的男人似乎瘦削了许多，脸上的棱角便加锋利了。
错觉吧，应该本来就是这样的。
洛言已经回过神，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他扭头，与正站在不远处的洛暮对上视线。
一如既往，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大概没有哪对父女能像这般冷到极点吧？
洛暮正欲拔腿走人，她的爸爸一年并不会回来几趟，这一次无非就是为两天后的事情。与其说这里是家，还不若说是一撞暂时歇脚的房子。
“暮暮，过两天……”男人的声音卡点般响起。
“我知道。”洛暮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去吃饭。”
暮暮，不就是他自己也知道洛暮这个名字不好。洛暮在心底无声地笑，在笑他，也笑自己。
洛言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次不是过你妈的忌日，只是想陪你过个生日……
桌上的饭菜应该是洛言回来的时候就摆着了，已经有些凉了。洛幕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着冷得有些发硬的米饭，皱着眉头，咽下去，吃得艰难。
过两天……洛暮一抬头，墙上又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巧笑倩兮，和洛暮九分像。
说着不在，其实这幢房子里到处都挂着她的照片，那样鲜活灵动。
她应该不爱拍照吧，洛暮想着，大部分照片更像是被人抓拍，偷拍的，尽管如此，照片依旧重复了很多张。
洛暮抿唇，眉眼一弯，冲照片上的女人一笑。语气谈不上高兴，也说不上难过，异常得平静，像例行公事般。
“过两天我就去看你，等我……”
洛暮张张嘴，还是没能把那个最亲切的词喊出来，这个称谓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陌生。
四周静悄悄的，连回音都没有。
洛暮叹了一口气，咽下碗里的最后一口米饭，随意收拾了一下，就回卧室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依旧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在同一个屋子里，血管里流着一脉相承的血液，却像陌生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
“唐漾，你昨晚熬夜了？”洛慕看看唐漾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色，有些惊讶地开口。
唐漾抿了抿唇，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落在洛暮身上，一会儿停在孟朝身上，许久才开口：
“嗯，失眠了。”
语气清亮，但隐隐有些哀怨的意味。
“失眠嘛？那你可以吃点莲子。”一道细细的女声响起，语气温软。
“你，你要是没有的话，我可以给你带点。“阮软咬着下唇，被几人的目光注视得有些紧张。
“啊？谢谢啊，不过不用。“唐漾礼貌一笑，很有小家碧玉之感，”我失眠是因为一些事情。”说着，唐漾的眼眸一暗。
昨天回到家的时候本就心情极差，她的妈妈竟然还问她想不想见那个男人。
不想，一点儿也不想！她才不要像妈妈那么傻。
角落里，有一道目光正默默地观察着这边。
还是不肯放弃吗？
余君有些担心，视线久久不曾从阮软身上移开，笔尖停在纸上，漾出一个墨点，格外扎眼，
明明有那么精明的妈，怎么还这么傻？
傻姑娘。
余君有些烦躁，这么傻的姑娘以后怎么办才好？
“嗯，好。”阮软应道，“那个，唐，唐漾，我那个，就是…呃…不是，就……”阮软支支吾吾，憋了半天也没憋出要说的话，看起来快要急哭了。
洛暮有些好笑，还未等她开口，旁边就有人抢先开口了。
“你别急，放松，一句话说完。”大概也是觉得有趣，孟朝眉眼含笑。本来冷淡的眉眼因这一笑而得显得尤为多情，像蛊惑人心的妖精，似在对人放电，撩拨得人心痒难耐。
洛暮的笑容收起，脸色一沉，眉梢微挑。
不！守！男德！！！
“就是我，我能下午放学后，约，约你说点事吗？”阮软成功晋升小结巴。她欲哭无泪，她也不想的啊，可是她又紧张又害怕，还担心被拒绝——
能不慌吗？不能！
“行啊！”唐漾看了看洛暮，见她没说什么，害……唐漾冲阮软温和一笑，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女孩心里的慌张被冲淡了不少
“好！”阮软松了一口气，总要说的，而且她也很好奇。
两人约好时间地点，话音刚落，上课铃也正好响起。
洛暮单手撑着下巴，似是无聊，纤细的手指卷着鬓角滑落的长风，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黑板，不时还应和几声老师的话，看起来很是投入，俨然一副认真学习的乖宝宝模样。
“嗯，对。“洛暮再一次接上老师的话，敷衍且随意，老师在台上讲得唾沫星子横飞，洛暮在下面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一次又一次地应上老师的话。
孟朝终是惊讶地扭头，眉捎一挑。
这孩子今天转性了？掠天地泣鬼神啊！
“洛大学霸今个儿吃错药了？”孟朝凑过去，饶有兴致地开口。
洛暮没理他，一只手按在他的脸上，暴力推开。
孟朝被推开也不恼，鼻腔里还有淡淡的栀子花香，也不知道她用的哪个牌子的沐浴露，怎么这么好闻？
孟朝又问了几句，洛暮依旧没理地。孟朝干脆也撑着下巴看着洛暮，活久见系列诶！
女孩看着黑板，眉眼认真，男孩看着女孩，眉眼专注，毫不突兀，反而意外的和谐。
洛暮终于被盯得浑身发毛，忍无可忍，她扭头，恶狠狠道：“再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了！”
洛慕气得快要炸毛了，啊不，已经炸毛了。
孟朝轻声笑起来，把脸凑到洛暮面前，吊儿朗当地开口：
“诺，给你了。”
孟朝笑得眉眼弯弯，浅淡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
刚才也是这么笑的是吧？伤，风，败，俗！！！
果然，男人只会影响她学习的速度，he-tui，啥也不是！
洛暮冷哼一声，扭回头，把两人椅子的距离拉大，几乎可以再坐一个人。
也得亏台上老师讲得激动，没注意到这边，不然老人家估计得气吐血。但是——
“这个小子！”男人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咬牙切齿。
“冷静，冷静”女人的嘴角抽了抽，也是有些没想到。
男人咳嗽起来，完了，真气吐血了。
孟朝看着浑身散发着“我生气了”的气息，就差没在脑门上写“我生气了，哄不好了！！！”的洛暮。
emmm……孟朝开始始深思，我，惹她了？我哪里惹她了？她怎么就生气了？
疑问n连，孟朝头上的问号团成一团。
孟朝开始回忆自己今天在学校都干什么呢？吃了个早饭，听洛暮聊天。说了一句话，听课……
等等，孟朝的记忆在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回放，像慢动作电影般分解洛暮的神情变化。
孟朝舔了舔嘴唇，对于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孟朝瞳孔微震，拿出理科生的特长，仔细分析概率。分析到一半，孟朝忽然笑起来，觉得自己有点傻。
孟朝撑着脑袋，眸里的笑意溢出来。他缓缓地靠近旁边安然听课的女孩。语气里带着浅浅的气息声，温柔与不经易漏出的宠溺交织在一起，别样得撩人心弦：
“你不会吃醋了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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