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秋
空气中依旧带着寒意，只是头顶的弦月偷偷变得饱满，恰似白玉盘。
又是一个中秋。
不知负笈远游的世子有没有吟诗作对，表达他们的思乡之情。不知流落江湖的游侠儿，是否咛叮大醉。不知道家中老母是否在思念分离已久的亲人，潸然泪下。
如此皓月，豪门有，贫家也有；一家人围坐庭院能看见，远游不得归家的秉烛客也能看见。
极慰人心。
院子内，沈攸决和那一席红衣的苏婧坐在桌边，有说有笑。
两个护从和婢女茹玉在一旁吃着月饼，各自看着明月，每个人都能看见自己内心的白月光。
沈秋分端着瓜子花生，还有一盘栗子，大步而来：“父亲母亲，快来尝尝，今年的栗子饱满，果肉香脆，往年可吃不到。”
“自从我接手边境事物后，已经多年没与你过中秋了。”沈攸决拉着苏婧得手，愧疚道。
苏婧说道：“老爷驻守边疆是家国大事，没有你在边境拼杀，中原百姓又哪里来的夜夜笙歌，灯火通明。又哪里有我们母子俩的平平安安。”
沈攸决伸手捋了捋苏婧鬓角发丝：“这些年，你们娘俩受苦了。”
久久无言。
沈攸决并未说什么感动人心的话，但那一刻，沈秋分却感受到了无声无息的父爱，感受到了一位军人的舍小家为大家。
护从和婢女有说有笑，苏婧依偎在沈秋分的怀里，沈秋分看着温馨的一幕，只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长长久久。
“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少了诗呢？秋分，不如你来吟诗一首。”苏婧看着儿子说道。
沈秋分内心吐槽：“古代的人就这么爱吟诗吗？母亲大人，你这是在为难孩儿啊。”
但沈秋分还是一脸沉思状，在院内缓缓踱步。
看着儿子冥思苦想，沈攸决难得用阴阳怪气的口吻说道：“孩啊，不行咱就别想了，吃月饼，吃月饼。”
苏婧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
“哈，你夫妻俩是在挑战一个知识储备丰富的二十一世纪新青年是吧？”沈秋分内心戏不断。
终于他做了一个灵感突发的动作，双臂张开，缓缓开口：“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然后又做沉思，手抵着下巴摸索。
并不是沈秋分忘了后面的内容，他这是在烘托气氛，以此来表达他创作这首诗时的用心。
沈攸决赞赏的看着儿子，有些欣慰：“简短两句，就描写的如此应景，极为难得，‘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二句更是表达了思乡之情，难得啊，极为难得。”
沈攸决递来一块月饼，眼神安慰，开口道：“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来，吃月饼。”
啊喂，我还能背，不要急着否定我啊。算了，本来背诗也不是我的强项。
沈秋分只得装出一副感激父亲的表情：“嘿，多谢父亲解围。”
苏婧笑意更浓，婢女和护从一直在忍着笑。
和谐温馨的氛围持续到大家散去为止。
房间内，沈秋分和苏婧并未睡去，而是在商量什么，屋内唯独留下一盏灯火，在黑夜中摇曳。
“我如今已是八境合道武夫，各方势力只会更加不安稳，今后你和孩子，或许会更苦。婧娘，原谅我。”沈攸决深情注视苏婧。
苏婧只是温柔的看着沈攸决。
沈攸决又说到：“北境如今不安稳，恐怕战事将起。如若我在北境出什么事，你带着孩子回眉州吧，秋分这孩子我看得出来，很孝顺，回到苏氏，至少你不会继续受苦。”
沈攸决已经是合道境武夫，此次回到边境，如果北燕还执意挑起战争，那其中必定有猫腻，明知他已经晋升，还敢南下，那必定有阴谋紧随其后。
“沈郎，你只管放手去做，我当初离开苏氏，就没想过再回去，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会照顾好秋分，不让你有后顾之忧。只是，你要记住，家中还有我和孩子在等你。”苏婧温柔的脸庞透着一股子坚毅说道。
沈攸决紧紧握着她的手望着苏婧，并无言语。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秋分如今有了想习武的念头，他身上的符，要告知他吗？”苏婧询问沈攸决。
沈攸决叹息：“他如果问起，你就告诉他吧，之后由他定夺便是，当初封印他的经脉，我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大胤重文抑武，如若他跻身高品武夫，皇室必定是容不下他的，我所做一切，只是希望，你和他能安安稳稳过一生。”
苏婧安慰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或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偏房內，沈秋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其实今天父亲母亲都很高兴，如果他开口询问自己身体为何感应不到天地灵气一事，极有可能就可以得到答案。
但他忍住了，如此大好时光，良辰美景，沈秋分不希望因为他，变得支离破碎，身体被动了手脚，父亲母亲肯定都知道，甚至就是他们授意的。
这其中必定有缘由，奈何自己看不透，确实应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了，不能总是在小镇里，可以想到父亲北上后，如果自己出门远游，母亲一人在家，沈秋分始终不放心，更何况天低下母亲也从未放心孩子离开自己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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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酒馆里，男人放出去一只信鸽，转头对兄弟们说道：“兄弟们，昨天的异象是高品武夫破境引来的异象。”
男人走到长桌前坐下，看着跟他一起南下的兄弟：“又是金丹，又是高品武夫，这个小镇水太深，咱们还是不要参和了。”
“那咱们不是白来一趟了。”其中一个小弟说道。
男人哀叹道：“总比命搭在里边好，一个小镇接连出现高品炼气士和高品武夫，其中肯定不简单。是我带你们来的，我想看着兄弟们平平安安回到家乡。”
众人不在言语，他们也是迫于生计，才接了这杀人的生意，想着在大胤杀人，在逃回北燕，这样也不用担上人命官司。
“既然大哥都说了不能掺和，我们也不是不懂规矩的，我们听你的就是了。”另一小弟说道。
男人望了望众人：“虽然没能完成任务，但是东家说了，能提供消息，也可以给我们报酬，只是比起完成任务，少了很多，我再三考虑，还是性命重要，刚刚我已经传信给东家，我们可以回了，接下来就不掺和了，收拾东西，明天回北燕吧。”
众人散去。
北燕京都，云上城。
高耸入云的高楼内，观景台边，个子不高，体态臃肿的耶律经略拿着手中拿着自南方飞来的密信，嘴角一笑。
“来人，召集死士，随我南下。”
密信只有两件事。
一、任务失败。二、临安城外有一小镇，民风淳朴，却藏有两位高手，其中一位炼气士金丹起步，后者更是位高品武夫，具体不详，在小镇破境，有武运馈赠。最后还写有一行小字，高品武夫极为难缠，不敢擅自打量。
男人早已得到消息，飞鸽传书还是太慢，根据皇宫传来的消息，中秋佳节，沈攸决现身江南，晋升八境合道。
楼道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一席红衣，挽起的长发下是一副没感情的面容，她气势凌人的开口：“棋局已开，世子切勿擅自行动，坏了大局。”
“长公主殿下真是好大的官威，知道你是个传信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一国之君呢。真是吓死我了。”耶律经略阴阳怪气说道。
这位北燕长公主还是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耶律经略的言语，缓缓开口：“本宫确实只是传信的，总好比某人，永远不得三皇叔和国师的器重要好吧？得不到认可，不能施展心中抱负，应该很难熬吧？”
她掩嘴一笑：“所以急着南下，刺杀沈攸决的家人？且不说你能否顺利刺杀，即便刺杀成功，沈攸决震怒，合道境武夫的暴怒，一旦沈攸决不顾一切报仇，两个三皇叔也只是他两三拳，国师与三皇叔辛辛苦苦设下的棋局，毁于一旦，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耶律经略暴怒：“我一旦成功得手，沈攸决必定乱了心神，到时我北燕铁骑顺势南下，铁蹄所踏之处，便是我北燕疆土，到那时，国师和父亲还会不认可我？”
那位长公主还是面无表情：“话已传到，如果你还执意要南下，你去吧，我在云上城等着看你的笑话。”
女人转身离去。
耶律经略握拳重重砸在围栏大声吼道：“滚，给我滚。”
女人闻声只是笑了笑，大步下楼离去。
这位北燕长公主不喜杀戮，她只想安安稳稳，以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男人，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她有过幻想，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生活在普通的小村庄里，丈夫每天出去耕种，她则在家相夫教子，做好饭等着丈夫回家。
她主张学习大胤文字，以及爱戴百姓，这才有了如今北燕王朝使用的文字，但在北燕这个以武立国的王朝，她那点功劳，却只是锦上添花。
北燕王朝昔年只是一个在穷山恶水的附属国，大周王朝破碎后，中原王朝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逐鹿中原。
中原战事四起，这才有了北燕崛起的机会，北燕东征草原，收拢了草原各部，定都云上城，建立了如今的北燕王朝。
女人在宫道边走边想着，如果一味只靠武力，国祚岂能长久？她也曾试图阻止王朝南下趋势，但无奈，空有长公主的名头，没有实权。
父皇和国师沆瀣一气，一心只想着扩张领土，女人甚至萌生了逃离这个地方的荒诞想法，去南边的大胤做一名江湖女子，快意恩仇，总比在这云上城每天看着那群一心只想挑起战争的魔鬼好多的。
越发坚定逃离北燕的想法，她方才言语刺激耶律经略，就是要让耶律经略意气用事，只等耶律经略的谋划失败，她就借机逃离北燕。
也许是期待着下半辈子在大胤生活，女人冷漠无情的面容露出笑意，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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