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岛」其一百零八 蛇牙作凶匕
纵使再怎么预测末喜的招数，伊达也绝对想不到她会拿毒牙作武器。
从意识到阴影浮萍拐无法压倒双拳后，末喜就一直在找准机会更换武器——她一直把鬼怒带出来的毒牙藏在腰间，寻找着伊达的破绽，而现在，她终于把毒牙刺进了他的反应炉中！
“————！！！”
伊达感到腹部由表层直到深部瞬间窜起一股剧烈的震荡感，仿佛五脏六腑被一根无形的巨棍反复搅动着一般。他立刻集中精神、令黑影覆盖回腹部，末喜便赶在影子触碰到她手中的毒牙前将其抽离，马上拉开了距离。
伊达捂着自己的腹部，望向末喜手中的毒牙。那颗从道三体内拔出的蛇牙有着相当的硬度和锋利度，体积也恰到好处、拿在手中很是趁手，完全可以当成匕首来使用，末喜也在接触到它的一瞬间掌握了其格斗方向的用法。
同时，他还注意到毒牙的表面存在着磨损，原本略微有点泛黄的白牙有几处地方显得异常惨白，明显是在什么物体上经过了剧烈的剐蹭。
伊达瞬间明白了刚才星葵制造的漆黑幻影表面那些肤色是从哪里来的——末喜穿着紧身衣，裸露在外的皮肤面积不多，她巧妙地刮下了毒牙的黄白表层，再将其涂抹覆盖在幻影的表面以作伪装。
“就算能把这颗牙当作小刀来用，我也依旧掌握不了其中毒素的用法。”末喜横握着毒牙说道，“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伤及你的性命，所以毒素无法正常发挥也正合我意。”
伊达默默听着，没有说话。他只是捂着腹部，沉默着感知那体内的异变。
“……不要装傻，你应该从一开始就清楚把它插进去会有什么后果吧。”
末喜不自觉地挠了挠脸。她的动作依旧有些迟缓，因为伊达溅射的一百多片黑影残滓完全没有从她身上褪去。
“接触毒牙，将其认知为‘毒性物体’来使用时，‘百般精通’没有完全发动，我也搞不清楚如何控制牙内的毒素。但‘百般精通’还是告知了我这颗牙在毒性方面的一个特性。
那就是即便在不发动任何蛇毒的情况下用它攻击别人，它也一样能令人的状态陷入紊乱。”
“妈的、狗杂种……！竟敢耍这种小伎俩……耍这种小伎俩……！”
伊达大口喘着粗气，强烈的杀意和盛怒填满了心房！
他和末喜之间存在着信息差，他并不知道毒牙还能有这种用法，否则他认为自己不可能会不提防毒牙。而现在，他着实感受到了毒牙的效果：反应炉内部的脏器和血管开始如蚯蚓般扭动缠绕起来、仿佛被打上了解不开的死结，胸、臂和大腿的黑影不安分地四处流动着、很难集中或平均地分配到一个部分，双拳和双足更是莫名其妙地过热起来，不断地往外喷射着沸腾的蒸汽。
毒牙的这一击效果拔群，伊达的身体机能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状态！
“正面……！我一定要正面干翻你，我要在单挑里把你碾碎！”伊达好不容易才再度将力量凝聚回拳尖，“力量、力量！唯有得到力量，才能得到未来！！！”
末喜深吸一口气，架好了毒牙匕首，直面连说话都逐渐变得语无伦次的伊达。
“……使出全力吧，我来让战斗结束。”她轻声嘶语道，“打完之后，我还有想问的事情，也有想对你说的话。”
火苗几乎就要烧透整片墙顶，无血无肉的业火骷髅头不住地晃动、颤抖着，发出崩坏前最后一阵骇人的嚎叫。
“唔噢噢噢噢————！！！！！”
伊达的左拳有如火箭飞锤般横向飞出，竭力控制着出拳的平衡与力度不被毒牙所影响，首先卷出了一阵快要把脚下掀起的拳风，将附着在拳头上的影子残滓悉数击散到了末喜的跟前！
末喜的动作也不如先前般灵活，索性不再躲闪，正面承接下了这些飞散的影子碎片！
还没完！不等影子残滓沾附到末喜的体表，伊达便松开了拳头，五指和手掌同时发出白光、聚焦到末喜的脖颈处，六道即将转红引爆的炸弹都准备就绪！
——唰！
伊达的前臂刹那间被什么所摩擦着，黑钢的表面迸溅出大量的火花，他的手臂随即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末喜利用毒牙的侧面挡住了他的前臂黑钢，令他即将引爆的手部因摩擦而逐渐击偏，高速的前冲运动更是让他的拳头收不回来！
伊达还没结束攻势，他的另一只拳头一直停留在靠近下盘的腰部，此刻也抬起来张开手掌，又是六道白光瞄准了末喜，而末喜唯一的武器毒牙正用于格挡，根本无法防备——
左拳的攻势暂时化解，只见末喜轻盈地把毒牙一抛，另一只空闲的手随即接住了它，准备抵挡住伊达右拳的爆炸！
——不可能管用！黑影一直在吞噬她的能量，只要这种状态还存在，她就不可能恢复原来那种超高的行动速度！
果不其然，末喜的手速还是没能跟上伊达指尖的变化。她的左手还没有接住抛起的毒牙，照到她身上的白光就已经转红。
——果然！毫无遮挡地吃下爆炸，她死定了！
红光闪烁，开始在末喜的脖颈和胸前瞬间爆发出强光与高热！
砰！！！！
爆开了！
伊达很想纵情欢呼，但他很快却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并没有被炸得支离破碎。
末喜安然无恙。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受伤，但被炸出血的也就仅限于脖子和胸前的那一小层表皮了，其他部位连衣服都没有被炸开。
反倒是不远处的墙面被炸毁得十分干净利落。
——末喜在快被炸到身体的前一瞬间微妙地将身体后倾，双手均没在和伊达对阵的她便可轻易做到这一点。只是粗略地目测了一眼，她便知晓了要后倾到何种幅度才能恰好不让白光照到自己的身体，从而精确地回避了攻击、使引爆的位置变为了不远处的墙面！
不仅如此，末喜还精细到毫米地控制自己身体弯曲的弧度，使她身体正表面沾染到阴影残滓的部位恰好被白光所照耀到。这样一来，伊达触发的爆炸不仅仅炸掉了她一侧的墙，更在她身前皮肤上引发了极小范围的爆炸，因此所产生的光线就这样将她身上的影子残滓一次性吹飞！
伊达的招式不仅没能重创到她，反而被她反利用来借光驱散侵蚀自己的影子碎片！
“等这一波清场等很久了。”
诧异的恍惚之间，伊达听到末喜如此说道。
她的动作不再受任何阴影的束缚，在敏捷上再度碾压了伊达一头，左手干脆利落地接住了制空的毒牙，一把划向伊达的腹部！
伊达还远没有死心，左拳横扫着抡向她的太阳穴，末喜超侧旁一闪躲避，伊达又把右拳向上一勾，末喜把手腕一转，毒牙又被抛接到她的嘴边，她一张口把毒牙咬住，又用硬度强大到诡异的牙表面“吭”地一声格挡住了拳头！
伊达意识到她的咬合力远弱于臂力，便将手部出力调整到最大，不想末喜竟二话不说松开了嘴，毒牙再度落入了下方的手中，继续朝伊达的要害刺去。而伊达的拳头失去了抵挡，理应直勾勾地砸中末喜的下巴，实际情况却是完全朝另一个方向扭转而去，扑了个空——伊达急于追击，失去了冷静的判断，把力量大幅调动到手部，却同时也导致了拳头“紊乱”的加重！
见出拳始终击不中末喜，伊达也不再讲究出招的礼仪。既然她是冲着自己腹部的反应炉而来，他干脆也压低了身体——这样一来，末喜所攻击的方向尽头便是他的胸口，一旦能使毒牙被刺入自己胸前的阴影里，这把武器也会随之被摧毁，哪怕她及时发现并改变行动，他也完全可以双腿蹬地、借着超强的爆发反作用力对末喜进行突进攻击。
于是地面再度被他轮胎大小的大腿肌肉所压迫到塌陷，他的双腿弯屈，下盘下降，把胸前能够吞噬一切的影子暴露给她的毒牙——
飒！！
毒牙的尖端临近漆黑的胸口仅剩一个指尖的距离，末喜却朝斜上方把毒牙一投，换了另一只手握住，举到与肩膀并高！
“将军。”
一瞬间，伊达感觉燃烧着蚕食掉自己头部的那团业火，似乎凝固在了决出胜负的这一秒。
下一刻，末喜嗖地一脱手，将手里的毒牙一掷，那蛇牙如离弦之箭，呈一条直线冲进了伊达火焰骷髅头那空洞的眼窝之中！
炙烤，灼烧，焚烬！
从眼窝穿进烈火的头骨之内，再从后脑勺的缝隙间穿出！
——末喜的攻击从一开始就不只是单一地瞄准腹部，当伊达中了圈套、伏低身子以防止腹部受击时，她就会抓住破绽进攻他一点肉都不剩下的骷髅头！
伊达感觉时间似乎又再度流动起来。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似乎以为头部被毒牙射中就算输了，但转念一想，头部早就连能受伤的血和肉都没了，又怎么可能会害自己败北？证据就是毒牙就这么径直从他头盖骨里穿了过去，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他的拳头也还在继续挥动——
“——。”
伊达的动作瞬间滞缓下来。
并非不想动弹，而是身体逐渐不听使唤，无法再顺畅地动弹。
“我一直在想，没被道三改造过之前，你的视觉、听觉以及思考能力全都集中在头部，现在头部变得只剩一座空壳了，那么这些神经功能又去了哪里？”
末喜说着丢下了突然丧失了战斗能力的伊达，径自穿过他跑去捡起掉到地上的毒牙，它虽然刚穿过了烈火却没有烧起来，只是有些滚烫。毒牙一脱手，她的身体立马开始被毒雾所侵蚀，短短几秒时间内腐烂掉了好几根手指，直到她把毒牙收回兜里后，身体的血肉才开始恢复。
“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就必须搞明白你新形态里的视觉和听觉感知的确切方位，所以我一直都在边打边观察。
武器和位置的不断移动，对话，各种花招技俩，反复观察下来，基本可以肯定你感知视觉、听觉的位置并没有随着头部器官的消失而改变——你看东西靠的依旧是那对空荡荡的眼窝，听东西也依旧靠那两瓣耳朵骨架，你头部的各类器官并没有转移到腹部的反应炉里。”
捡完毒牙，末喜又走回了伊达身旁。他现在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无法自主地挪动手脚，仿佛一具断线的傀儡。
刚才的毒牙射击导致了他身体的第二次“紊乱”，令他的身体活动能力达到了极限。而且这次“紊乱”直接作用于他的大脑，和影响他身体器官的活动水平不同，所影响的是行动的直接判断能力。
“既然眼睛耳朵‘消失’了也还在原位，那大脑想必也是一样。你一味地认为把头部的血肉和器官都烧光就不会再受到伤害，对自己无敌的防御太过于自信了，因此才会忘记了大脑就算失去了实体也依旧在那里的这一事实。
射穿没有实体的大脑，触发一段时间内都难以解除的紊乱。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这场一对一的决斗，是我赢了。”
末喜说着走到伊达的跟前，把他拽起来，面对面。
“……按照约好的，把你的脸恢复成有肉的状态。这种程度的动作应该还是做得到的吧。”
伊达一动不动地盯了她许久，像是在瞪着她，但没有眼睛看不太出来。
最后，他还是照做了。只见头部的火范围开始急剧缩小，火焰撤离的部位立马又有血管、肌肉和毛发生长出来，到最后，业火又被赶回了他下颚那一带，其他部位的血肉都已经恢复如初，伊达一双紧锁怒睁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末喜不说话，照着他的脸狠狠来了一拳，把他揍飞在几米开外的地上。
“虽然只说好要揍你一拳，但好像这样也还不够消气。”她又走到被揍倒的伊达面前，用小了一点的力度接着来了几下。
揍到第十三下时，伊达艰难地把他的铁拳举了起来，近距离指向末喜的脸部！
“……大意了，蠢货。”他嗓音嘶哑地说，“为了泄愤而主动拉近距离，就算我紊乱到连完整的一步都迈不出，举起手挥击一下这种接近条件性反射的动作总还是做得出的。静止状态下距离这么近，你想躲也来不及，只要我这一拳下去，你连脑浆都不会剩下。”
“啊，是么。”
不想末喜竟面不改色地回他。
“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如果看完你还想打的话，那就挥拳吧，我也还没揍过瘾。”
伊达愣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
星葵正站在他的背后，脚下的影子涌动着，随时准备发起攻击。她现在的力量还没恢复到可以再次变身成武士的程度，但她丝毫没有胆怯，更没有向后撤离的半点意思。
——唯有一点很是显眼，那便是她的眼角正噙着泪花。
伊达很慢地把头转了回来，又过了好几秒，才终于把铁拳无力地垂下。
“就这样吧。我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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