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岛」其七十四 蝮蛇之试炼
和末喜正式决裂，连星葵也没和自己站在一边，但伊达自认早已没有退路。
他从井盖跳进了幽邃的下水道当中，而在身体下坠、头部进入地下的那一瞬间，被挪开的井盖便如弹簧一般弹了回去，紧紧地盖回原位封住了出口，断绝了他的退路。
“——！！”
进入地下空间、被黄色毒雾笼罩的一瞬间，那些气体便开始蚕食他的躯体。伊达仗着自己处于变身、皮糙肉厚，并没有过于在意，几秒后低下头时，只见那一双黑钢铸就、坚不可摧的铁拳早已被腐蚀得七七八八，手指已经有大片骨骼裸露在外！
——这些气体，连人类肉体以外的东西也能腐蚀！
伊达尚且还没想到如何应对这种状况，他的耳旁就已经响起了一阵瘆人的声音。那声音非男非女，听不出年龄，听着只觉得像一个人的喉管瞬间通了十道强电流。
“你怀抱着仇恨……你也是杀戮的子嗣……
抱持杀意之人……交出你的人性……”
伊达急忙回望四周，这附近并没有第二个人。这片地下空间的四壁布满了潮湿的青苔，黄色的恶臭气体弥漫在周围，一盏盏烛台恍如墓穴中的指路灯。
——人性？什么人性？必须马上破解这毒雾，再过个十几秒我的身体就会彻底腐烂成一地枯骨……
啪嗒。
他正思考着解毒方法，一颗悬空的荧光球体随即闪现在了他的眼前。
伊达不知道道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静静地盯着那颗球体。那球体似乎没有实体，更像是投影仪在半空中形成的立体形象；伊达注视着它，思考着这颗球的用处，那球随即不安地蠕动起来、向上下延展体积，最终形成了具体的形象。
虚假的井月站在了他的面前。井月没有变身，维持着肉身时那副性感美女的形象，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冰冷。她伫立在原地，用看地底垃圾一般的眼神直盯着伊达。
伊达伸出手指触碰她，发现不同于球体，这个假人是有实体的。
没经过任何思考，他一把拧断了她的脖子，拽下了她的头颅。
“很好……你已经证明了……你人性的缺失……”
那非人的虚空声音再度响起。
“站在原地……等待迎接你的试炼……”
伊达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回过神来低下头时，毒雾已经从他的身旁自动散开，而他躯体上那些被蚕食的部分也好想经历着倒放一般，在一点一点地重生回来。
等到肉体变得和之前一样完整时，毒雾再度回到了他的身边，这回，再没有什么能对他造成伤害。
但同时，他的耳旁，那非人的声音也突然变得不绝于耳。
“倒计时开始……300……299……298……”
伊达隐约感觉到，这不会是什么好事情的倒计时。
他听从了那声音的指示，站在原地等候，这是目前他唯一能做的选择。下水道的空间条件极其恶劣，隐隐有一股尸臭和血腥味传来，似乎在离这儿不远的某处，刚刚有什么人死去；这里能见度极差，又闷又阴冷，偶尔还能看到几只肥硕的蟑螂老鼠从头顶的管道边爬过。
当倒计时读到240时，四周终于发生了点变化。
有什么人从前方漆黑一片的空间里慢慢走了出来。
“欢迎、欢迎，欢迎来到下水道，有失远迎。”
道三那奇丑无比的怪脸被烛光所照亮，边拍着掌边朝伊达走来。
“让我看看这回来的是谁……”他似乎不清楚来客的身份，愣是向前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借着灯光看过来，“好像挺高大的，让我瞧瞧——这、这不是伊达嘛！”
道三兴奋地叫起来，那语气，那神态，和之前“归蝶”发现第三中枢塔时的表现简直如出一辙，光是看到这里，伊达就顿觉一阵反胃。
“你能来可真是太好了，毕竟和你相处过几天，不选择加入的话就只能像杀其他人一样对你下手，我还是挺于心不忍的！”道三小跑着到他身旁，搂住他连连拍着他的背部，“对了，那个小姑娘，星葵呢？那孩子可是个可造之材，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你之前对我和星葵做过的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伊达恶狠狠地低语。
道三的大大咧咧和若无其事，以及他的表现里和“归蝶”的所有相似之处，都令伊达心头的怒火忍不住蹭蹭地往上冒。
“那也是迫于形势，你也知道的，我对那孩子的评价很高，条件允许的话我也不希望那样。”道三依旧不痛不痒地说道，“事到如今，那种事情都无所谓了……因为我猜到了你会来我这边，而你也确实过来了。”
伊达皱起眉，不远处死人的气味再度飘进他的鼻子里。
“……我对你们那些恶心人的行径从来都不感兴趣，别把我卷到那里面。”
道三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三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余，和高大的伊达之间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我很清楚你是为什么来的，因为只有我能为你提供一个你能接受的未来，朱槿或岛主，这些人都做不到。所以你想来这里做什么，实际在这里要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唯有你来了的这一事实。”
他朝伊达伸出了死皮严重的手。
“过去的事情全都一笔勾销，我也为你提供一定程度的豁免权。这次计划成功后，你的仇敌会凄惨地死去，这座岛会变成我们的东西，你和那孩子可以一直呆在这里，我不会用任何理由要求你离开。”
伊达沉默着，耳边的倒计时已经数到了180。
“……星葵不愿意下来，但末喜那个愚蠢又天真的女人一定会死命保住她，不让她成为人质。你们的一切行动也都不能伤及她的性命，否则我绝不会让你们的计划达成。”
“那是自然。”
伊达伸出冰冷的铁手，握住了道三那油到令人反胃的手心。
“很好……现在跟着我走。”道三松开手，转身向刚才来的方向走去，“你还剩三分钟时间，算是比较充足的，在其他人面前完成‘试炼’，他们应该也更容易承认你。”
“试炼？”伊达跟在他的身后，“还有你说三分钟，难道……”
“蝮蛇之试炼，用我独创的一种精神毒素作为介质来进行的一个加入仪式。”道三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嘴里不时咳嗽几声，“刚刚你斩杀幻觉毒素形成的人类，展示了自己人性的灭绝，但其实毒雾的作用并没有因为这样就解除，你只是通过了第一阶段。只有通过第二阶段的试炼，才能认可你是有资格加入的强者。”
再度听到“人性灭绝”这样的字眼，伊达的脸颊不住地抽搐，一股明明自认为与道三这种人渣不一样，又被强行归做一类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当然，他随即也明白了三分钟的意思。
“……所以通过第一阶段只是延缓了我毒性发作的时间，倒计时一结束我还是会死。”
“你似乎并不怎么惊慌。”道三略微转过头，细细打量着他，“有几个人听到这里后跳得跟个小丑一样，抱怨我拖延了他的时间，鼻涕眼泪横流地催我快点开始试炼……哈哈哈。”
伊达无视了他那干巴巴的笑，只是静静地听着耳边的倒计时。那来自虚空的声音也好，能够幻化成井月的球体也罢，乃至于接下来要面对的所谓“试炼”，都不过是道三的蛇毒作用于人体神经之后产生的逼真幻觉，在这下水道，唯有恶臭的污水和黄雾，以及脚下青苔的阴湿触感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随着他们的前进，伊达慢慢可以听到前方传来的惨叫声、呜咽声和谈话声。
“……我们到了。”没有得到回应，自讨没趣的道三来到了一处拐角，“先在这里待机，等我介绍你你再出来。”
于是伊达站在原地，看着道三在拐角处转向，对着另一边的同伙们交代着诸多事宜。
“——‘焦面’伊达，让我们拭目以待。”
随着道三对他的介绍，伊达沉重地迈开步伐。他看到了人渣们的面孔，有人戴着墨镜和耳机、一副时髦的街头年轻人打扮，有人留着长鬓角和山羊胡、完全就是一个常年混迹道上的臭流氓，甚至在这里的角落还有一个极其标致的少女，清爽的梨花头、文静地拿着本书，隔着吹口哨的人群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伊达闪过一丝犹豫，他有一瞬间陷入了迷惑，迷惑于自己这一系列选择的正确与否；但道三的声音，那通了十道电流的声音，以及当年井月冰冷的声音，一下子又在他的脑内回荡，甚至盖过了现实里那些人的起哄声。
“你的人性已经灭绝。”
“交出你的人性……”
“——比沟鼠还不如的垃圾，就应该一辈子逃窜在阴沟里直到痛苦地死去。”
伊达最终低下了头，放弃了内心的挣扎。
“……接下来我将接受道三的‘蝮蛇之试炼’，请各位过目。”
听到他的宣言，道三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随即局部变身，头部化作了毒蛇的模样，咧到了耳根的血盆大口骇人地咧起，将那毒牙瞄准了伊达的脑门。
嗖！一颗飞出的毒牙射中了他的额头，伊达耳边一直在回荡得倒数声骤然停了下来——或者说除了他自己，世界上的其他一切人与物全都停了下来。
“我宣布，‘蝮蛇之试炼’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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