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怕不怕

项庄、强强陪着老头进医院，大的小的好的一般的都看。

        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大点儿的，车子推进推出，人躺在上面，不是床上的人哭，就是床下的人哭。挂号的时候，强强身边过去一台，那人肚子开了口，肠子爆出来摞在旁边，看得人脑袋发麻，站都不会站。

        项庄托人打电话约了医生，塞了不少钱，医生也认真看了，结果还是一样，没有再看的必要，不管用。老头自己清楚，折腾几天折腾不动了，话都说不利索，不愿再出门受罪，强强就在家陪着他。

        天气越来越凉，强强、项庄都穿上了厚衣服，给老头也裹上羽绒服。这天，屋外头阳光特别好，透过玻璃照在炕上，暖洋洋的，以前强强他娘就乐意在这会儿坐在窗台边上纳鞋垫儿，每年都能做好多，强强柜子里还有没用过的，都是龙啊凤啊花啊的，大红大绿，很喜庆。现在，换老头坐这里，不纳鞋垫儿了，咳嗽的顾不上，不咳嗽也不会。

        项庄出门给老头买药去了，强强坐炕沿上看杂志，项庄给他订的，每个月两本。

        “强，你怕不怕？”老头突然问道。

        “我怕啥？”强强扭头看看老头，“你是我爹，生啥病我都不怕。”

        “出去给我买包烟去”，老头从裤兜里掏钱。

        “买啥烟？！”强强站到地上，生气地吼老头“你都啥样了还抽烟！不买！别掏钱！把你钱收好。”

        老头不听，掏出二十递过去，“拿去，咳咳，还是常买的那个，咳咳，去小玲店里买，那儿的便宜。咳咳咳咳！”

        强强不理他，坐得老远。

        “我都这样了，抽不抽都一样，抽我还能舒服点。快去！咳咳咳！”老头带着呵斥的语气跟强强说，“都这么大了，啥都指不上，要你干啥？”

        老头把钱扔过来，一直催促。强强听着心烦，拿上钱出门，想着买上一盒让老头过过瘾也行，噘着嘴踏着土路下坡。

        秋天了，路上、屋顶都是落叶，黄绿黄绿的，有的还带着红，踩在上头的声音像吃烤酥了的馒头，叫人开心。小玲小卖铺，强强小时候是常客，经常放学后去那儿花一毛钱买两根辣条，乐的见牙不见眼，就是吃的时候得防着贼，老有舍不得花钱的货趁他不注意抢上半根就跑。强强小时候每次去，都是呲牙在店里，呲牙的特点就是牙很乱，牙床还歪，包不住嘴，后来上了初中，强强他娘说呲牙中风了，躺床上动不了，都是她爷们儿看店，强强后来去过一次，确实是个中年男人，男人的牙很整齐，像花脸贾隔壁“专业看牙”的广告纸。

        从家到小玲店，直线距离不远，一出门就望得见，可是中间的路七扭八歪，来回走一趟得十几分钟，强强今天还故意走得慢，不想买回去给老头抽烟。好不容易到了，发现店门关着，玻璃窗上加盖铁皮，防盗用的。得，天老爷也不让老头抽烟，回去吧。

        强强回到院子，从外头看，没见着炕上有人，推门进去，也没个声儿。强强一边关门一边喊，“爹？爹？小玲家没开门，我没买。”

        “爹？爹？”

        再往里走两步，老头正躺在灶台旁边，手里是菜刀，脖子上的血流了一地，渗到土里，屋后头光线差，血看着黑漆漆的。老头只知道人自杀要划脖子，不知道人割的是动脉，不是喉管，可能看电视不仔细，菜刀在喉管上划了好几条，气喘不上来，痛苦的要死，还一时死不了，又加了几刀。要是但凡多知道点儿，会不会就没那么痛苦了。

        强强的爹娘都没了。

        老头之前问“你怕不怕”，估计问的就是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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