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瓶颈
老李许久没摆摊，白榆在酒馆内找到了他。
这是白榆第一回踏足酒馆。
酒馆之中的人大多面熟，但露出的神情却比平日里更鲜活一些，像是酒液激发了他们生命之中的最后一点激情。
老李在一角独酌，浑身上下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黑头发，白胡子，带着一些欲盖弥彰的滑稽。
“师父。”白榆提着两包卤菜坐到了老李对面。
她没正经拜过师，可镇上许多人都是她的师父。
老李先是有些不耐，在看清来人面容之后稍有缓和，“原来是你啊，怎么啦，不好好练刀，跑来找我这个老人家干什么？”
“来给师父送下酒菜啊。”
徐白榆笑嘻嘻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这张脸实在具有很高的迷惑性。
老李笑笑，看着对面骨节分明的手打开油纸包，那双手虽然白嫩纤长，但手背青筋布满，是一个常年习武之人的手。
十三岁，凤初境后期，世间罕见的天才，却在一个灵气稀薄的平凡小镇上呆着。
“是练刀遇上什么问题了？”
“师父可真是料事如神。”白榆笑着给他斟酒。
“自从练出了刀气之后，我的刀法便不得寸进。”
老李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震动，才十三岁，刀法便有小成，比之他当年也不差了。
刀法小成为刀气，大成为刀意，巅峰为刀域。
“出去练给我看看，就到窗边好了。”
一句话下去，酒馆大多数人都看向了徐白榆。
她也并不怯场，一手翻出了窗外，抽出了藏梨。
少年一身简单的黑白粗布短打，头发也用布条束在脑后，眉宇间英气勃勃，双眼明亮如星辰，起势振刀，却与老李的习惯一模一样。
张老头笑着看老李，“真是，把这么好的孩子带得这般”
“怎样？”老李横了他一眼，张老头便不说话了。
但见少年身姿矫若游龙，刀光频闪，亮若飞流，刀气外放，烈烈如火，靠窗之人隐约能觉出空气之中的热流。
这就是焚天刀法的炽热精髓。
有人抚掌长叹，不愧是徐氏夫妇的女儿。
三刀过后，气势陡变，烈火内收，刀势渐缓，外行人疑惑，内行人却都提起了心弦。
少年动作圆滑，并非十成十地与老李的标准动作相似，只因外面地界不大，手脚不大能施展开，但筋骨皮都在。
一线刀气挥出，接连七刀，刀刀轨迹相叠，分毫不差，推成星火燎原之势。
窗外不远处的树却遭了殃，竟燃起了一片，绿叶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老李眼也不眨，举起酒杯弹了出去，几滴酒液飞出，在空中练成一线，将烧着的枝干从未燃之处一切两半。
火星坠落，被白榆眼疾手快，飞刀挑到了黄土地上，滚一滚便灭了。
“罢了罢了，回来罢，回头酒馆都给你点燃咯。”
白榆收了刀，不好意思地冲站在窗边的店小二一笑，翻身坐回了老李的对面。
“练得不错，你是实战得太少了，缺了点战意，故而刀中只有架势，而无目标，自然不得进步。镇外五里后有片林子，林子里有些低级妖兽，你且去玩玩。”
老李语毕便继续低头饮酒。
白榆若有所思，提刀起身离开了。
酒馆窗外，一双玄色踏云靴踩上了一枝烧得炭黑的树枝。
青年修士穿着一身赤金密环纹宽袖长袍，头发并不束起，随意披散着，张扬又落拓，抬起脸时带着三分笑，叫人摸不清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他看着酒馆之中的境况，脸上兴味满满，这个秀水镇，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刚刚那个，难道是传说中的焚天刀法？
青年顺着白榆先前的轨迹，直接翻窗落座于老李对面，也不见外，抬手招呼堂倌儿，“小二，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来。”
老李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外乡人，一张看着便是身家昂贵的脸，上边笑意浮华，但偏偏让人不能对着那张笑脸生气，可青年一说话，便让他变了脸色，浑身紧绷起来。
“敢问道友可是赤火阎王李霸天？”
青年面上一派亲切的笑意，坐得金刀大马，一双极亮的眼睛，满是真诚和好奇。
老李一双鹰眼阴沉地盯着对面的人，良久方挤出一个字，“否。”
“也对，大家都说，赤火阎王李霸天早在死了。”
青年倒是不介意他的冷脸，依旧笑嘻早嘻的，眼神略过老李握紧的拳头，“不是便不是，道友却有个好徒弟，年纪轻轻便刀法小成，实在了不得。”
老李不再说话，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不忘将桌上阿榆带给他的两包卤菜收拢起来带走。
眼看着老李起身要走，青年低头，笑意微收，“不知这镇上，是否有个铁匠铺子？”
酒馆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筷子和酒盏不再碰撞发出响声，人声也有一息凝滞，不少人转头看向了张扬的赤衣青年。
“别误会，只是我有一柄断剑，想找个铁匠铺修一修。”青年神态自若。
堂倌儿终于拎着一坛酒再次出现，“客官，你的酒，若要寻铁匠铺，就在往南一条街的尽头。”
酒馆恢复了嬉笑怒骂推杯换盏，只有赤衣青年散漫独酌，一双眼中兴味满满，目光极亮。
日头高悬在天上，照得人眼前惶惶，这还是白榆头一回被爹娘允许单独出去。
边陲小镇外的黄土路上杂草丛生，显然人迹罕至。
西行五里，便是老李所说的那个林子，远远看着无边无际，如若不是灵气稀少，想必当中的妖兽不会仅仅是低阶。
有力无知为兽，有力有知为妖，老李之所以让她来猎杀低阶妖兽，真是因为低阶妖兽灵智有限，仅有蛮力，既能逼出白榆的战意，又不至于太过危险。
白榆将藏梨佩在身侧，方便随时拔刀，腰间的储物袋内也放好了伤药和补气丹，当中还带着一把菜刀和剁骨刀。
家风淳朴，不过如此。
林中老树高耸，地上虬枝错综，地上光斑散碎，间或灵活的松鼠和灵巧的飞鸟活动的声响。刚踏入林间便觉周身冷寂下来，当中空气湿冷，和外界截然不同。
徐白榆是来猎杀的，并未掩盖自身踪迹，神识放了出去，覆盖至方圆十丈之内，寻找着自己的第一个猎物。
她从前身为天将，也曾与凶兽搏斗过，可那时的她仙力雄厚，法宝众多，凶兽也不是她的对手，自然不曾有过如临大敌的警惕之心。
直到转生之后，她才渐渐明白人类对于力量的渴望。
兽足踏过草地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白榆一手握紧了腰侧的刀柄。
五丈之外，一只一阶妖兽，乌金豨，獠牙弯翘尖锐，体覆乌金色毛发，体型健硕雄壮，喷气之声宛若响雷。
一阶妖兽实力相当于凤初境的人类。
唰得一声，白榆抽刀，同时飞掠了出去，身形矫若奔狼。
同一时间，乌金豨也已经发现了闯入自己地盘的人类，打了个响鼻，冲向了莽撞冒失的人修。
这一波双向奔赴，白榆占了先机。乌金豨速度不如她，但体型壮硕，约莫八百斤重，单是肉身撞过来，就能将一个凡人生生撞死，修士不死也伤。
乌金豨的獠牙尖锐无比，也是入药的好材料，眼前这只单看獠牙长度已有百岁之龄，正是贵价的时候。
少年出刀利落干脆，刀风之中蕴含着汹涌的灵力，加上速度加持，一刀力抵千斤，犀利非常。
一刀辟出，她便翻身跃至一旁早已看准的树干之上，身轻如燕，只有碰到的树叶晃了晃，整个树枝竟是纹丝未动。
见刀风袭来，乌金豨大惊想要躲开，但惯性使然，生生撞在最锋利的刀风尖上，当即面门至背上都崩出一线血来，一股焦味也瞬间弥散开来。
焚天刀法第三式，奔月斩。
妖兽受伤自然狂躁至极，虽不能爬树，却直直撞向了那棵有成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竟生生将树撞得摇晃起来，树干之上也留下两个几近贯穿的深洞。
白榆不疾不徐，稳住身形，冷眼看着树下不断撞着树干的乌金豨，感受着浑身涌动的血液和不能控制的兴奋感。
这一种她鲜少有过的体会，她在这般陌生的异样之中，隐约捉到了老李所说的战意，原来是在危及到自己的生命之后体内不自觉爆发出的情绪和动力。
大树不断被撞击，树干之上的空洞愈发多了起来，约莫再有百下，树干便会被蚕食过一半倒下去，白榆心中有了计算，后脚一蹬，高高跃起。
焚天刀法第二式，飞星劈。
少年若白虎下山，猛然下压，一刀自上而下，蓄积的灵力在这一刻自上而下爆发，燎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光弧。
一刀斩至下方之时，刀身已经露出几片赤红的花瓣——这是藏梨灼热的标志。
这一刀，乌金豨自然也避不开，只是两个獠牙也高高昂起，白榆下刀的一瞬间在空中极为诡异地翻了身，避开了獠牙的攻击。
如若白榆在地上，或许一人一兽还有得打，可只要她占据高低，灵智未开的一阶妖兽空有蛮力也不能对准目标。
刀气凝成了一线，并不如何犀利，却是刀刃的开路者。
乌金豨的嘶吼声响起，刀刃斩开厚重的皮毛和实肉，至脊骨方止。
如若白榆此刻不是凤初境，这刀便能将乌金豨直接腰斩。
长刀血槽之上流过血红的液体，和淡淡花瓣相称，竟像是血液哺育了花瓣一般。
白榆此刻已经斜地里滑至树干，手上多了一把剁骨刀，刚刚闪身过去之时剁骨刀顺着几个连续的空洞用力拉扯，固定自己绕了个圈躲过妖兽攻击的同时还瞬间将空洞全部砍通。
大树眼看着岌岌可危，树下一人一兽由在你追我赶。
落到地面之后，白榆直面乌金豨处在力量的下风，接连被撞击，只能用刀背抵住獠牙的攻击，眼看妖兽再次追击至树下，少年迅速做出了反应，看准时机跃至岌岌可危的树干后方，用力一拳砸下。
大树轰然倒塌，巨大的声音惊起不少飞鸟。
不等乌金豨反应，白榆手操剁骨刀，一刀斩向妖兽的颈部。
一刀下去，血液迸溅，两刀下去，颈骨断裂，不过几息的时间，乌金豨便失去了生机。
血液会引来林间猎食的妖兽，白榆迅速齐根切下乌金豨的獠牙，又将妖兽尸体用兽袋收好，挖了点土掩盖了大片的血液，这才做好了善后的工作。
可嗜血的凶兽群已经闻风赶来，疾风狼的头狼站在不远处的石块之上，一双狼眼静静看着生人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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