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外死亡
庄若龙左眼挨了一拳，头部为之一震，眼前金星乱冒，紧接着，左肋部和腹部又挨了两拳，身体震了两次。
他做了一个投降认输的手势，表哥阿列克斯（Alex）晃动着他那个绿巨人的脑袋，狞笑着说：“不玩了？”
“不早了，上午我还要去乌素邦。”
“这身拳击传感套装效果怎么样？” 表哥阿列克斯在北美多伦华，为国际网络犯罪调查组织（International cybercrime investigation organization，简称ICIO）工作，关注与互联网相关的各种产品研发情况。这身传感套装是专为远程格斗研制的，被远程对手击打到的部位会产生震动，如果击打到头部，还会出现晕眩的效果。
“被打击的部位有震感，可是这样在虚空中挥舞拳头没有肢体碰撞的效果，我还是喜欢去泰拳馆找机器人陪练。”
“是啊，我也有样的感觉，看来是这是一款不成熟的产品。”阿列克斯随即又说：“最近博克斯公司开发了一款远程操控机器人，拳手的肢体动作可以远程传导给机器人。”
“什么意思？傀儡机器人？”
“是的，机器人本身不具备独立智慧。格斗双方分别与对手操纵的机器人格斗，用这种方式实现远程格斗。”
“这还有点意思，等我们这里的泰拳馆进货了，我再跟你一较高下。”
“OK，See you。”
“See you 。”
庄若龙摘下头盔，脱下传感衣，退出元宇宙的格斗虚拟空间，回到鸟语花香的现实世界中来。现在是雨季，屋外却万里晴空，蓝天上飘着几朵清闲的白云，硕大的棕榈叶在微风中婆娑摆动，几只黑黄阔嘴鸟在窗外吵个不停，鸡蛋花树上的叶子和花瓣都挂着晶莹的雨珠，静静地诉说凌晨时分的那一场小雨。
庄若龙今天要去乌素邦一个叫嘎戎寨的山寨走访，了解脱网者部落的生活状况，为毕业论文收集素材。庄若龙黑黑瘦瘦，胡子并不浓密，但刮脸的时候需要小心地避开那几颗胀得通红的青春痘。自从和女友分手后，脸上又长起了不少烦人的青春痘，即便偷擦了妹妹买的日本酵素祛痘霜也不见起效。此刻，妹妹若琪还在睡懒觉，她最近天天熬夜为元宇宙里的虚拟空间建模，总是天快亮了才睡。自从她选择了建筑学这个掉头发的专业，就经常晨昏颠倒，感觉家里就跟没这个人似的。
庄若龙洗漱完毕走到客厅，见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传统的VR头盔，手握操纵杆，正观看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大迁徙。庄若龙向她问候早安，问她用过早餐没有，要不要跟自己一样吃汤饭。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一会儿我自己冲杯咖啡吃几片面包就可以了。”母亲正看得起劲，握操纵杆的手都紧张得出汗了。“我看到河里的鳄鱼了，好担心那匹小羚羊啊。”
她租用的是C国大域公司投放在坦桑尼亚自然保护区的“千里眼”无人机，通过M国的星链7G网络实时操控。这种“千里眼”无人机只有拳头大小，是个长着“复眼”的圆球，上面有一个轻巧的螺旋桨。使用者可以远程操控它上下左右前后地飞行，从不同的角度和高度，去观看自己想看的景观。随着这项技术的日益完善，越来越多的自然保护区都开始禁止人类踏足，起初人们只是享受足不出户的便利，现在变成了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庄若龙从冰箱里取出“痒痒牌”半成品海鲜汤饭，加水后放入微波炉加热。可能受了华裔家庭传统的影响，他早上就喜欢吃点汤汤水水的热粉热汤饭，因为这个习惯还经常被同学们笑话为老夫子，在若琪这些相对西化的年轻人看来，喝茶喝热水都属于老年人的作派。
父亲庄信贤没在屋里，他应该是去社区花园打太极拳了，那既是他的主要锻炼方式，也是他的为人处事之道。他一辈子都跟罪犯打交道，对不熟悉的事物总是抱着怀疑和不信任的态度，至今还很抗拒使用VR设备，一直坚持用触摸屏。家里客厅中的穿衣镜，就是庄信贤的专用触摸屏，点开摄像头便可以参与网络视频会议。好几次他打开摄像头后忘了关，女儿若琪在镜子前面照镜子挠姿弄首的样子都被他的同僚看去了，气得她跟父亲吵了好几次，以后再也不敢用他的触摸屏照镜子了。
元宇宙的出现，导致人类社会严重分化，庄若龙一家四口仿佛生活在不同的时代。
在微波炉转动加热的当口，庄若龙点开老爸的穿衣镜预约了一部哉焉焉公司的无人驾驶出租车。自从2035年C国立法全面禁止人类驾驶机动车辆以来，T国一度成为C国人最喜爱的自驾车旅游地。后来，世界各国陆续立法禁止人类驾驶机动车辆，那些想要享受驾驶乐趣的人们，便都跑来T国过瘾，导致交通拥堵，事故频发，本国居民不胜其扰。现任总统他布信当时还是反对党的领袖，他正是利用民众立法的呼声，推翻前总统胡猜上的台，上台后便立法禁止人类驾驶机动车辆。但为了不影响旅游业，允许保留一部分赛车场，在指定区域内提供人类自驾体验服务。
“过去了，它过去了！”那头小羚羊渡河成功让母亲松了口气。转而，又开始担心起那头一直没有捕捉到猎物的母狮子，为它那两只饥饿的小狮子担心。“它们母子三个现在在哪儿呢？刚才我还在那棵面包树下看到它们的。今天看大迁徙的人多，星链有点卡。”
“妈妈，你试一下星网。C国人又发射了两万颗星网卫星上去，现在信号比星链要好了很多。”
21世纪初，马斯克发布星链计划后不久，C国很快也建立起了自己的星网。东西方两个大国在卫星互联网服务领域相互封锁、相互渗透，同时还竞相压价拉拢其它国家的用户加入自己的阵营。
庄若龙他们这样的东南亚小国被夹在中间，两边都不想得罪，虽然好处捞了不少，但政治上却颇感为难。庄若龙的父亲庄信贤是一个即将退休的刑警，随着T国加入《打击跨境犯罪全球公约》，他经常要参与到国际间打击犯罪的联合行动中去，对东西方两个大国在国际间的争斗深有体会。
“尊敬的客户，您预约的出租车已经抵达社区指定的停车位。车号是378876。请您尽快登车。” 镜子里响起哉焉焉公司的催登语音。
“知道了，再等十分钟。” 庄若龙想不到出租车来得这么快，他口里含着汤饭对镜子说。
“好的，十分钟后，我们公司为您准备另外一辆车。” 现在是通勤高峰期，哉焉焉公司不愿意让自己的车辆闲置哪怕多一分钟。
“让开！说了多少次，别碰我的触摸屏，喜欢自己买一块去。”老爸庄信贤急匆匆地赶回家，把儿子从穿衣镜前推开，把手表的对话画面投屏到穿衣镜上。
“好了，汉都亚警司，具体什么情况你现在可以和我说了。”
穿衣镜里现出一个胖圆脸，正是的庄信贤的下属汉都亚警司，只见他微带歉意地说：“庄SIR，不好意思打搅到您的家人了，我也是无奈，M国情报局一早就把我给叫醒了，要求我们协查一桩M国人在T国的死亡事件。这个事件，今天一早的‘东南亚头条’里有，详细的资料我会通过加密通道发给您。”
随即，汉都亚警司划拉出‘东南亚头条’的一条新闻——《飞来横祸，失控赛车撞死路人》。事件发生在猜巴旺赛车场，几辆赛车过弯的时候挤撞在一起，一辆失控的赛车冲开隔音防护墙飞到赛场外，撞死了一个M国人。
“这看上去就是一起意外死亡事件啊，有什么问题吗？” 庄信贤一边说，一边脱下运动服，换上警服。
“庄SIR，被撞死的这个人，是M国著名的脑机接口专家，叫什么沃格尔，常住T国，当时他正在猜巴旺赛车场外的一间韩式奶茶店里，不巧就被失控的赛车撞死了。… …。”
“尊敬的客户，您预约的出租车已经抵达社区指定的停车位。车号是568522。请尽快登车。” 镜子里又响起哉焉焉公司的催登语音。
“你给我把它关掉！” 庄信贤怒气冲冲地对庄若龙说。
庄若龙吐了吐舌头说：“哉焉焉，订单先取消。”
“好的，现在帮您取消订单。根据服务协议，我们将从您的账户里扣除5块亚元的服务费，欢迎您再次选择哉焉焉公司的服务。”语音结束，哉焉焉公司的画中画也消失了。
“你不是要出去吗？” 庄信贤问儿子。
“不，我再等等。” 庄若龙知道这个沃格尔，他是当今世界上最顶尖的脑机科学家，以他命名的生物实验室，也是脑机研究领域里专利最多的科研机构，建立了最完善的大脑反射模式库。沃格尔常年呆在东南亚从事M国法律禁止的脑机接口实验，遭到世界上很多人的反对，经常收到死亡威胁，死亡对他来说不是意外，活着反倒是奇迹。
“汉都亚警司，你接着说。” 庄信贤看一眼儿子，知道这小子从小就对刑侦感兴趣。
“根据大数据分析，沃格尔以前没有在这家韩式奶茶店消费过，他既没有饮用奶茶的习惯，也没有订购奶茶外卖的记录。M国情报局对他当日出现在出事地点的目的有怀疑。进一步追踪，M国情报局发现他经常流连于一个叫‘疯狂原始人’的虚拟交往空间。这本来只是元宇宙中的虚拟活动，但也有人最后发展到线下约会。M国情报局撬开了‘疯狂原始人’的资料库，发现沃格尔那天就是跟一个叫‘人妖黛薇卡’的人在韩式奶茶店约会。约会时间是三点，沃格尔有守时的好习惯，根据店员回忆，他提前五分钟就抵达了奶茶店，而‘人妖黛薇卡’却一直没有出现。赛车也是三点开跑，一分多钟后在弯道发生碰撞。”
“查到‘人妖黛薇卡’的真实身份没有？” 庄信贤问。
“没有。‘人妖黛薇卡’是一个月前以T国景嘎邦人的身份注册进入‘疯狂原始人’的，她进来以后只有与沃格尔交往的记录，出事后就删除资料注销帐户不再出现了。M国情报局希望我们协助追查‘人妖黛薇卡’的真实身份。”
“景嘎邦？” 庄信贤冷笑了一声，“那里上个月还在打仗，乱过乱葬岗，叫我们怎么查？”
庄若龙突然想到了什么：“汉都亚叔叔，猜巴旺赛车场的隔音防护墙怎么会被撞开？不是号称连坦克都撞不破吗？”
“事故科查过了，防护墙上面的螺丝前几天就让人给拧掉了，还把螺丝帽粘在上面掩人耳目。” 汉都亚警司说。
“通过监控视频能查到是谁干的吗？”
“怀疑是一群叫TOT（Trick or treat不给钱就捣乱)的不法少年组织干的，他们长期盘踞在元宇宙的暗网空间里交流策划破坏活动，监控摄像头早就被他们给弄坏的。这群小孩烦人得很，经常搞些小破坏，因为不到法定问责年龄，警方抓到了也拿他们没有办法。猜巴旺赛车场的人说，上个月他们接到过这个组织的敲诈勒索信，以为又是扎车胎、划漆面这套把戏，没太当回事，想不到这回搞出人命来了。”
庄信贤一听到“元宇宙”就头大，年轻的时候他就不喜欢玩网络游戏，现在年纪大了，感觉跟那个世界之间的鸿沟更大了。
“好了，汉都亚警司，TOT的事你交给网络调查科去处理。我们想办法跟景嘎邦的警署联系一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查到查不到，我们都算尽力了。” 庄信贤说完，关掉通话视频，对庄若龙说：“你要去哪里？顺路的话你先把我送去警署吧。”
父子两个刚出门，就听到母亲在客厅里喊： “我看到它啦，那头母狮子。哎呦呦，可怜的老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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