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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7札陷空阱狡狐设局非仗义推案扬名


第17札陷空阱狡狐设局非仗义推案扬名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初八,阴。

        我叫雄天恨,万壑谷昊狮天应堡少堡主。原天生魂。

        自我二十三岁被父亲传以继任之责,便随父亲学习诸多权衡治理之术。玄天界善和天应曳云鼎立之势由来已久,早年父亲事必亲躬,一再告诫我不可轻动此局。然而这几年里,他突而醉心于闭关练功,门中事务,多由我经手。

        山曳云庄并不可怕,一个刚愎自用不肯服老的任曳云和一群草莽肖小;善和门更是只能自恃着千百年传承的那点微末基业卖弄人前的跳梁小丑。

        天应堡雄倨玄天界四十多年,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天纵顽劣,但叫有父亲在,他又岂敢越雷池一步?今夜来妩烟楼砸我场子,且当他是小孩儿耍泼罢了。任镜亭来闹事,也只是自取其辱,不足一哂。

        却是他身后突然出现的这人,散发着无尽的狂气,令人生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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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在不断增压,随时都有爆裂之虞。

        雄天纵依旧按兵不动,乐得坐山观虎。

        任镜亭一双清俊的眸子紧紧盯着雄天恨中庭以下部位,暗暗摩挲着掌心的细汗。

        雄天恨笑着,比任何时候都笑得轻漫。要置这小子于死地不难于拧烂一只蚁子,只不过须用最妥帖光彩的法子来拧!

        “很好!后辈小子之中,你这样的血性男儿,也是难得。你来我妩烟楼踩了我的场,撕了我的面子,还想带走我的信使,我雄天恨若这般依了你未免也太‘软弱可欺’!我若当众与你动了手脚,又难免辱没了贵庄---嗯?是不是?”

        雄天恨轻笑一声慢慢立起,顿首沉吟道:“不如这样吧,事情既由我的信使引起,自当属我理亏。我先让你打我三拳,我再还你一拳。俱各不能还手!”

        他特意地伸指向任镜亭示警,继而道:“呐,你若能三拳打倒了我,便是我输;若打不倒我,还能挺过我一拳,便也算我输!我便将尹华生交由你处置,你看怎样?”他双目清光炯动笑得烂漫无比。

        众人闻得此言,无不沸然。谁不想看看这般稀罕的两个人打这般稀罕的架?

        任镜亭斜睨着雄天恨不无诡诈的笑颜,心里也不由得打鼓。他虽生于武林世家,自幼勤操武学,却没有对敌的实战经验,谁想这头一遭便是如此强硬的对手,要想退缩却已是万万不能,况且对方开出了如此诱人的“彩头”。

        他沉下眉来飞快测算了一番,突然挺起胸道:“好!我们便一言为定,若小侄侥幸胜了,还请世伯践约便是!”

        雄天恨嘿嘿笑道:“好,一切依你。你——这便出招吧!”他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身上衣袍,长身背手而立。

        厅上人声立时消匿,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二人。

        任镜亭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轻抱一拳道:“如此,小侄便得罪了!”语音甫落,压掌左拳内勾,右脚下挫蓄力,一招“霸王敬酒”飞身纵上,右拳径往雄天恨膻中气海擂出。其势之凛锐不可挡!最简单的招式往往最有效!

        厅上人众惊呼声中,闷然一声吭空之响,任镜亭兴奋的眸子立时转作了死灰色。

        再看那雄天恨,双眼微眯神情怡然,笑得如沐春风。

        “贤侄你太客气了,我胸口不痒。你尽管使足了力气打,机会只有三次,浪费了岂不可惜?”雄天恨笑言似针,扎得任镜亭双目血赤。

        方才他一拳攻出,虽不过三五分的力气,但如此快捷的攻势,常人想及时避退也是不易。然而那雄天恨的膻中丹田仿若一个塞满了绵花的空穴,这一拳攻出力道竟消解得无影无踪。

        任镜亭始知他其中有诈,此时却已是船到江心返还无望,只得暗中防范,将他的冷言嘲讽和血吞下,咬了咬牙道:“世伯厚爱,小侄敢不从命?”

        他右拳指节咯咯微响,全身劲力贯将上来,猛得暴喝一声,右拳再一次流星般递出。

        雄天恨眯眼覷准了他落击的部位,正待重施故计,移力卸力。却不想来拳虽势象凶猛,力到中途却陡然消缓。雄天恨正感困惑,任镜亭右拳五指微坦露出整面手掌,双目杀气立现掌心外翻“波”地一声,实实击在雄天恨心口。

        雄天恨虽已防护,却错将真力移卸他处,正让他着了个空档。此掌虽中途蓄力,但劲力自内而外缓泻,初起时无甚感兆趁人之不防,随即将强大内力暴泻而攻,着实奸险。这一掌正是曳云山庄代代嫡传的“摧心掌”,任镜亭年纪虽小,在这路掌法中的造诣却已不凡。

        雄天恨一时轻敌,阴沟里船翻,恨得牙根直痒。仗着自己内功深厚堪堪挺过这掌,仍觉心脉诸处乍热乍寒手足发麻,当下闷声咳嗽,抚住心口退出一步。

        “小子,你敢使诈!”他身后随侍的左蒙凝跨步上来怒指任镜亭,立时便要白刃相见,被雄天恨操手拦住。

        雄天恨调匀气息点头道:“儒子可教,后生可畏呀!好,拳也罢,掌也罢,还有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喔!”他面上微笑,唇齿间却已然露了难掩的恨意。

        任镜亭一招得手,胆气又壮几分,抱拳笑道:“小侄承让了,这便来敬。”

        话毕收紧一口气息凝立不动,双目炯炯望着雄天恨。雄天恨苍白的脸色更显阴沉,二人就这般对峙着四目俱凛,短短五步之距,杀气满盈。

        身周观战的看客屏气以待,只听得索索向后不断退步的声音。

        左蒙凝戒视着人群,方才雄天恨已暗令血蛾军包围花楼,他正等着影卫复命。蓦然瞥见人群中多了两个冷面江湖客,一个衣着精劲,双目无情;一个白衣锦袍,剑眉沉霜。左蒙凝直觉二人不俗,不由多留了眼,转头又盯紧了雄任二人。

        任镜亭双眼一眨不眨地觑着雄天恨漆黑的瞳仁,他在等待一个最有利的机时机。

        暮地,雄天恨两道眼脸合了合,刹那间任镜亭飞纵而起,右掌斜翻直击雄天恨左胸——正是“摧心掌”最为阴狠的一招“万劫不复”。这一掌蓄力充沛凌厉异常,眼看着雄天恨又当受创,就连雄天纵也禁不住从座上站了起来。

        然而随着又一声空泛异响,雄天恨面含阴笑前胸挺进,任镜亭面部肌肉抽搐,风卷残叶般摔跌出去,“碰”一声重重撞在身后一张梨花木桌上。

        昏噩间后腰一麻,一道如棉如刚的强大劲力将他失控的身子稳稳定住,紧接着“咔啦啦”几声脆响,桌脚下四块水磨石大方砖应声碎裂!

        任镜亭两眼金星乱闪咔出一小口血来,胸口气血翻腾,所幸神志渐清,自知乃是死里重生了一回。

        原来雄天恨在他落掌之时,暗中将强霸的内力推顶上来,任镜亭天真的听信了他“俱不能还手”的约定只攻不防,却不想被自己的掌力反震,这一掌无异是打在了自己身上。

        “贤侄你也累了,世伯这便不客气了!”不等任镜亭脚下踩稳,雄天恨已目闪阴戾嘎笑着腾身而起,大掌凌空劈来。

        雄天恨这一日来的羞恼怨毒尽数泻在这一掌上,凌厉之威无可匹敌,直吓得四下看客张嘴难呼。任镜亭避无可避,心中万念俱灰,直懵了过去。

        拳当着身,只道任镜亭重伤之下触手即倒,谁知触手一把麻软粘着之感如扣簧般将那力道数拉紧,不等他心意愕转,那根无形簧索猛地反弹,狂霸力道轰入,瞬间将他身子也如流石飞弹般弹摔出去。

        左蒙凝惊喝一声抢上托扶,岂料来力甚猛,连同他二人一起向后跌出。雄天恨全身如堕冰窟,肌僵血冻入骨入髓,牙齿牙龈麻痹一片,胸中气血乱涌,使力压控徒劳,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才缓得一缓,又觉全身刺痛,苦不堪言,哆哆嗦嗦伸手入怀:“快---九阳丹!\"

        尹华生早吓得六神无主,听言慌忙爬跌上来,探手到他怀襟中伺候取药。

        左蒙凝咬牙忍过骨盆着地的钝痛,挣扎着想爬起,几次又坐跌回去,指着瘫软在桌沿脸色惨白的任镜亭怒道:“你!-----你怎么会使我们少堡主的‘玄冰九煞’?快说!”

        第17札陷空阱狡狐设局非仗义推案扬名(下)

        任镜亭浑身虚脱,眼前金星乱闪双耳轰鸣,根本不知雄天恨何以受了其独门绝学“玄冰九煞”的反噬。

        方才雄天恨一拳击来的刹那,身后突顶来一股强悍力道,两力交夹,他只觉气脉俱滞,自己全身肌骨似被掏空,昏昏沌沌中两力又瞬间互抵消逝,折磨得他精疲力竭,此时闻得左蒙凝的喝斥也无力反应,双手扶不住桌沿,整个身子软坐到地。

        于此同时,雄天恨气息恍定,颤抖的手直指任镜亭身后。

        众人齐将目光转向任镜亭委顿下去的方向,且见那方梨花桌后已劲松般挺立了一人!

        三十余岁样貌,一袭俊挺的白色镶蓝海牙纹梅花暗绣缎袍,鼻如刀劈,凤眼森寒,眉梢唇角具是幽冷慵散。一只长袖中微露削长手指的右臂轻巧地搭在桌沿。

        “你……是什么人?”左蒙凝惊恐的声音不意地一抖。

        “孙少爷,孙少爷!------”人群中抢上来几个曳云山庄卒卫,慌忙将任镜亭搀起。白衣人冷笑看着他们退后,这才款然收回了他长伸的手臂。

        倏然间“啪啦啦”一阵响,那张花梨桌台瞬间呈纵向散碎成一堆薄木条,木屑纷飞,白花花泻了一地。

        惊呼声群起,堂皇的花阁转瞬又寂若死地!

        左蒙凝嘴角不住地抽动,惊骇之余,躁怒如狂,来不及站起的双腿在地上来回踢蹬,破声大叫:\"你你你……你是不是曳云山庄的人!……是不是曵云山庄的人!”

        白衣人轻轻呷开双颌,唇边挂起一丝得意的笑,冷冷地移开眼,不理。

        任镜亭在众庄丁的揉抚推拿下还过气来,怔怔地望着白衣人。见他眉宇轻颦,多有阴郁,虽出手相助但敌我不明,又见他对左蒙凝的问话不置理睬,料想也非山庄祖父座下的某位“食客”,心下微疑,试探着道:“多谢大侠出手相救,敢问大侠------”

        白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冷冷截断道:“我当不起这样的称呼!”

        任镜亭立时语塞,怔愕地看着那张似笑非笑似愠非愠的脸。却见白衣人眯起双眼,淡淡扫了扫他,悠声道:“年轻人,我十分欣赏你的胆气!只不过,也得称称自己斤两啊!”言下之意,当是奚落任镜亭有勇无谋不自量力。语气间,分明有长者训诫之意。

        任镜亭自出娘胎,何曾受过外人如此训说,立时便挂不住脸来,若不是刚从他腋下重出生天此刻又浑身无力,只怕已窜起驳斥。再望一眼那人严正之色,心中无端地怯了,只得咽下一口闷气悻悻不语。

        “人外有人,当真是见教了!”这时,对桌调息已毕的雄天恨哼笑一声,甩开扶持的手正步上来,仔细打量了白衣人斜眼笑道:“敢问这位朋友名号?我雄天恨,已是许久未曾碰到你这般对手了。”他目光渐转森历,毫不掩饰杀意。

        白衣人眼露篾光,邪笑道:“既为对手,又何当‘朋友’二字?”

        雄天恨两颧肌肉不自禁地冷颤,强忍戾气昂首道:“好!——那么你就报上名来!”话一出口,雄天恨便知自己所有的脸面都已被自己一层层剥下,掼在地上。

        一边的雄天纵也一眼不眨地望向白衣人,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地如此厉害?他方才隔桌那一攘,功力绝不在他兄弟二人之下,怪不得早已气得疯魔也似的兄长也不敢妄动

        白衣人悠然背起手,将身板挺地笔直,眉眼笑意,甚至是两粒微露的门齿都在炫显着他的得意与不屑。身后的龙啸天一步排出,目垂地下,锯木般森冷的声音一字字道:“这位是九幽阎罗令令主,杜圣心。”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每个字都像一刀刀刻进了人们的脑子里,顷刻间堂厅具是嗡嗡人语。

        敢在玄天界以“阎罗”之名自居的,自然是人间来的入世属。入世属的生魂每年也就稀落十来个,有如此高手,此间却无人识得,怎不叫人骇然?

        进妩焰楼前龙啸天满是疑惑,杜圣心修性自律从不纵欲□□,江湖中人尽皆知,而今他只是听说有一个叫“雪梅”的□□便混进了烟花之地,传扬出去,只怕都没人会信。

        且杜圣心行事有规有法,为了一个□□得罪天阳最大势力昊狮天应堡,顺便再奚落羞辱一下曵云山庄的少主,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赔本买卖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会做的。

        好在龙啸天已经习惯了杜圣心这种独断专行,当他想不明白原因的时候首先就会放弃去想。

        今夜的江湖中人仿佛被人事先分成了两拨,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赶去了五福阁,而这儿的人显然并不认得他俩。

        堂厅上的局势十分微妙,杜圣心是猎物,却又是最终极的猎手,看似被动,却稳稳掌控着一切。

        看着在地上扭动挣扎了半天才爬起的左朦凝,还有黑沉着脸浑身戒惧的雄天恨,龙啸天突然笑了。他似乎明白杜圣心为什么要让雄天恨难堪了。

        雄天纵见兄长怯场如斯,忍不住想出来露个脸。哈哈干笑得两声,噼啪转着手心钢珠,侧睨杜圣心道:“你——不是曳云山庄的人,那却为什么要救他?-----难道你是善和门的人?故意来找找碴,显摆显摆?”

        他故作疑惧的一通乱猜,杜圣心冷漠的脸上,陡然挂起高深莫测的一个笑,朝他缓缓侧过眼,用只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二少堡主,过慧易夭哇!”雄天纵脸色骤变,像被针扎着般不自禁退后了两步。

        杜圣心冷笑一声,猛地转头朝身后的曳云山庄众丁道:“带你们孙少爷走。”他声调淡然,却天生是一种命令的口吻。曳云山庄众丁懵懂地环顾一下周围的气氛,立马搀起任镜亭退向厅门。

        雄天恨笑得很平静,平静地像在面上雕着一张笑脸。他的数百血蛾军已将琵琶雅筑团团围住。然而此时他已没有心力对付曵云山庄,只能朝左朦凝挥了挥手,示意放任镜亭和曵云山庄的丁卒出去。

        任镜亭神志微清,在庄丁搀扶下向外走,经过杜圣心声身侧转身虚弱道:“大侠大恩,不敢轻谢,后会有期……”杜圣心没有置理他的好意,蔑笑的眼神中隐隐浮出一分得意之色,顾自与雄天恨漫不经心地对峙着。

        曳云山庄众人终于退出了妩烟楼。

        当下,天应堡雄天恨治下血蛾军潮涌而入,将杜龙二人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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