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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机关算尽


燕皇让二哥进户部,平时还是让我去看奏折,旁人都不知道这样隐秘的事,只以为我与过往许多年一样,为他研墨添茶。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我,让我短短几天内学会。我怕自己忘记,或记不真切,每日晚上躺在床上,都要回忆一天所学,反复记忆,还要回忆前几日学到的东西,若有遗漏,就翻翻手札,重新记一遍。

        本打算亲自誊抄十二送来的书,也没有时间,只好让宫女代劳,闲暇之时翻翻,虽然看得很费劲,却也有一番趣味。

        大宝长得很快,送来一个月不到,大了一圈,整日在殿里喵喵叫,宫女们都很喜欢它,有时我也把它抱起来,逗它玩。

        谁喂它,陪它玩,它就喜欢谁。

        若是人与人之间也这样简单就好了。

        二哥送我许多东西,二嫂也带着侄子们进宫看我。如今二嫂膝下有二子一女,最大的儿子已经开蒙了,最小的是女儿,只会爬,特别爱笑,很招人喜欢。

        仿佛我与二哥仍同以往那样要好。

        偶尔碰见,他也笑着喊妹妹。

        我仿佛在做梦,一会儿觉得他有几分真心,一会儿又觉得危险至极。

        有时父皇会突然犯困,便沉沉睡过去,复而惊醒,汗如雨下。有时他眼睛发昏,看不清奏折上的字,需得我一字一字念给他听。

        我已有一个多月没出宫了,十二寻我不得,也不敢直接来找父皇。她向来很敬畏父皇,在他面前,是个温柔贤淑的公主。

        除我以外,父皇待其他公主并不亲近,态度淡淡,年节之时赏些东西,很少过问。

        直到白露提醒我,莺娘婚期将至,我才从繁忙的事务中抽身,询问她的婚事。

        之前,父皇送我十个暗卫,四个宫女,其中两个会武功,一个医术出众,还有一个会改容换貌,各有所长,皆沉稳有度,行事谨慎。宫外亦有一些人,经营酒楼、青楼、各类铺子,我来不及一一细看,把人安顿好之后,就整日在华翎宫、御书房来回打转。

        莺娘父母之事早已交代下去,时至今日,也没查出个结果。我本以为会有些线索,然而莺娘仿佛凭空出现,威宁侯夫人说她是娘家侄女,她的来历便成了威宁侯夫人的娘家侄女。太干净反而不同寻常。

        我欲深查,暗卫道,燕皇不许。

        我选了些好东西为她添妆,高妃娘娘作为莺娘的义母,添十箱,十二添八箱,我亦添八箱。

        库房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好些东西我都没看过,只交给宫女、女官管着,平时年节时做个礼单,又送出去。

        看得多了,反倒觉得寻常。

        比如什么金丝凤凰缠枝小炉,精巧细致,价值不菲。只是用来熏香的香炉罢了,金、银、玉、铜材质各异的香炉库房堆了好些,我要是一天换一个,一个月都换不过来。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以我的身份,已到了极致。总觉得华翎宫已生烈火烹油、盛极转衰之象。

        如今因燕皇的身体,时刻惊惶,恨不得能让时间慢些慢些再慢些,叫他活久一点。

        他纵有一些不好的地方,也是我的父亲。何况他称得上是明君,更是我的慈父。

        我因他的偏疼所得甚多,愈发觉得亏欠。

        恍惚间又想起德妃娘娘死前那段时间,终日连绵的药香,歇斯底里的咳嗽,还有她殷切的恳求……叫我照顾二哥。

        父皇倒很少吃药,他不是病,只是衰老,平时缓缓养着,说说笑笑,足矣。

        我心中仿佛有一盏沙漏,每与他相处一天,其中就落下一缕沙。脸上笑着,心里始终被诸多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身体状况知道的人不多,我不能同任何人说,甚至不能在外面表现出丁点苗头。

        二哥表面上待我好,实则言语藏刀,我亦不能说。

        德妃娘娘为我制衣,替我梳头,留我用膳,定下婚约……昔年的音容笑貌,仍在我心里。

        父皇似有意让二哥继位。自从二哥回京,大哥彻底销声匿迹,只顾着养花种草,也不让江熤出门。

        我想,等二哥继位,我远远避开,就像大哥这样,最好跟王大力一起去边疆,总不会碍着二哥的眼吧?

        有时我与二哥相谈甚欢,好像我们彼此都忘了旧事,只是寻常兄妹。

        除去二哥,其他皇兄都有些不适合的地方。

        大哥体胖且闲赋已久,只有独苗苗江熤。

        三哥早年争过,父皇冷眼笑看,任他造作,没想到三哥竟心态膨胀,养出一副顺则昌、逆则亡的性格,得罪了不少官员,也做了些恶事,被告倒,贬为平民。三哥自饮毒酒,吐血而亡。

        四哥喜爱男子,荤素不忌,常被诟病,出入与烟花巷陌,常住南风馆,沉迷音律歌舞。

        五哥去疆场后,被吓狠了,生了向佛之心,要不是燕皇拦着,他早就出家了。

        六哥生母是宫女,性情柔弱,燕皇声音稍大,他都能被吓哭。文才不错,却镇不住人。

        七哥向大哥学了养花溜鸟,和三哥学了男风,和五哥念过经,拜过佛,最后入了道门,要修成金丹才肯出关。

        八皇子如今才十岁,性情似乎不错,可年纪太小了,握不住朝政。

        自三哥之后,几个哥哥都怕了,怕像三哥那样,曾离尊位那样近,却又跌落尘埃,摔得头破血流,连命都没保住。他们不敢做违纪乱法的事,只纵情声色,做个富贵王爷。皇家总养得起。

        其实每一个哥哥都有长处,也都不傻,只是不擅长治国安民。

        二哥手段温和,知人善用,在封地上颇有贤名。他亦重视法度,从不姑息养奸、包庇门人,养出一股威势,已有储君之相。

        大哥不愿争,其他皇兄皆活得好好的,该吃吃,该玩玩,明眼人都知道帝位会落在谁身上。

        我与大哥闲谈,他让我早做打算,别留在京中。

        我亦如此想。

        陪父皇度过最后一段时间,便和王大力去边疆。

        我与他说起这件事,王大力也觉得不错。

        …………

        五月初八,莺娘成婚。

        郡主府虽已建好,婚礼却在威宁侯府举行。

        我原本答应莺娘要经常来看她,却未兑现。端午家宴后,我去侯府看她。

        她反倒落泪,说,殿下消瘦不少,她做的衣裳怕是宽了。

        “宽些更好,衣袂飘飞,更显仙逸。”我觉得她也瘦了不少,连忙宽慰。

        “殿下还是原来那样好。现在这样,被风吹回天上可如何是好?”

        “就你嘴甜。”

        谢承安在边上看着我,很有些敌意。就像我抢了他媳妇一样。

        也许他满意现在的日子,倒与莺娘越过越好。不想往事,这两人看起来很是般配。

        谢承安身边并无通房侍妾之流,他不像是色中恶鬼,风流成性,当初怎么偏偏和莺娘在一起,我想不明白,也许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

        莺娘把谢承安打发走了,悄悄问我她的身世。

        我只说查不出来,没说燕皇制止的事。

        莺娘一叹,说道:

        “如今也比我想的好多了,寻不到也罢。”

        “谢承安像是不错,日后你养着孩子,会越过越好的。”我说着些俗话。

        “殿下,我有一件事一直藏在心里,久不见光,阴阴郁郁。现下无人,说给你听可好?”

        “好。”我一惊,脑中转过许多想法。四哥喜欢男子,男子与男子之间能在一起,想来女子间也可互相倾心,万一莺娘说……我该如何拒绝?

        “殿下想什么?怎么脸红了。”

        “有些热。”

        “那我们站在窗前说。”莺娘笑道。

        窗外有一丛芭蕉,绿意盎然,细风不时偷入,室内阴凉。

        “夫人一直有意把我许给谢承安,时常让我和他独处。暗示我,只要我和谢承安在一起,以后她就让我做平夫人,天天画大饼,把谢承安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实际上我早知道谢承安不太聪明,那时,他一心想娶十二公主,拿我当亲妹妹。”

        “我就这样拖着,心里想,等谢承安与十二公主成亲,夫人就愿意让我嫁出去了吧。”

        “我不想留在府里当谢承安的妾室。我有时甚至不想活着。日复一日,住在锦绣楼里,仿佛自己没有活过,只是楼里的一件死物。”

        “生辰那日,本是家宴,夫人突然有事离去,只剩我与谢承安。醒来时,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我便和谢承安说,是我主动勾引。他果真厌恶我到了极致,非要让侯夫人把我送走,她没送。”

        “我虽有猜测,却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便向她告罪,说,这事不好爆出去,最好给我安排一个新身份,比如丧夫的小寡妇,把我送远些,给些财物安置就好。”

        “她反倒说,既已有夫妻之实,就留在京中,她疼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做谢承安的平夫人。我就算再蠢,也不会信。”

        “夫人送来避子汤。我把汤吐了。”

        “我不想留在侯府,这里没人待我好。”

        “更不想做妾室,一心求宠,仿佛活着就是为了伺候男人,为争几分宠爱,低到尘埃里。”

        “我那时心想,要是有孕,说不定能叫十二公主知道。驸马先有庶子,那肯定是不成的。运气好,我能脱离侯府。运气不好,残命一条,死了也无甚可惜。”

        “上天眷顾,真有了这个孩子。”

        “上元灯节,我早知谢承安与十二公主有约,故意求他带我出门。他素来心软,求得可怜些,事便成了。他装病,十二公主亲自探视。又在街上碰到,我听到十二公主喊他的名字,不知道多高兴。”

        我那天戴着面具,她应该没认出来。

        她那日好像戴着一张猫脸面具,手里提着兔子灯,小心翼翼拉着谢承安的袖子,生怕旁人看不出他们的关系。

        “我亦想过自尽,却太不甘心。凭什么夫人毁了我的一生,却不付出任何代价?左右是要死的,我非要拼个鱼死网破。若是金钗能扎死人,我早就戳穿了她的喉咙。碎瓷片也藏了些,可我连布帛也划不烂。真不知,我这样没用的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她轻悄悄笑着,话音温柔婉转,仿佛在同心上人撒娇。

        “做梦都没想到,我竟也有命做郡主。好像一切都该到此为止,合该是皆大欢喜好结局。”

        “谢承安以往觉得我心如蛇蝎、贪慕权势,却因为孩子要对我负责,时至今日,他像是动了真心。”

        莺娘声音小而轻,我听得很清楚。

        她不傻,我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竟是如此。

        “殿下,夫人待我有养育之恩。可我天生反骨,最恨被人操控,恨活成了一颗棋子,不甘心,不认命……算来算去,最后还是落在局中,进退不得。”

        “现在应该比原来要好一些,你也算为自己走出了一条路。”我宽慰道。

        “殿下,旁人都觉得我捡了个大便宜。”

        “就连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不知是孕中多思还是别的原因,我心中惶惶,一点也不高兴。”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就像莺娘说的那样。这场婚事,已经是她最好的结局。所有人都这么想。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执棋人是谁?威宁侯夫人,还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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