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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流民寨6


黑黑密密的松枝间,露出点点青白,虚弱的光线投在松林里,好似一场冷幽幽的雾。

        林放看着,像被雾气所侵,从头到脚一激灵,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方才鬼怪逼近,男子又吐血不止,林放费力地拖着他逃跑,没走几步,就踩进了陷阱里。

        还好这陷阱年代久远,捕兽用的木刺都朽了,正好可以藏身。男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洞口打出一张隐身符,展开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金光。

        没一会儿,鬼怪追来,一只接一只从金光上走过,每踩一脚,那符纸就抖一下,林放一直盯着,心都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生怕那瞅着不怎么结实的符纸承受不住。

        现在终于天亮了,听脚步声,他知道那些鬼怪在往西北方向去,总算暂时安全了!

        他刚沿壁坐下,就听身旁的男子有气无力地说:“好在那浊鬼也受伤不轻,待我想个办法,或许能趁着白天将他诛灭。”

        林放吃惊地看他,微光中能见他一身青衫皆是血污,长发散乱,有的贴在脸上,有的散在泥地里,长长的眼不笑了,眉头一皱似轰塌的小山,看起来不舒服至极,狼狈至极。半点也无初见时的轻松潇洒之态。

        都这样了,他还想着去杀鬼?

        便劝道:“咱们素未蒙面,你愿意帮忙,我感激得很。虽然我很想除鬼,可要是因此累你丧命,或者受很严重的伤,一辈子也不能心安……你一个人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全身而退,完全不必如此的。”

        他话里有话,感激是真,奇怪也是真,他想不通一个人有什么理由要去为一群陌生人拼命。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疑点和巧合,让他有种被阴影笼罩的感觉,所以虽然被救,心中却大起戒备。

        “你这小脑瓜怎么装了那么多东西?”男子伸手敲了敲他额头,没好气地说:“你想得对,这世上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舍己为人。那浊鬼身上有一颗珠子,对我大大地重要,追了三个多月,才在这里找到他。有没有你,我与他都有一战,顺道骗你一个承诺,还是我占了便宜。”

        林放听他说话不似作假,便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男子缓缓吐出一口气:“苏铃。”目光有些温柔。

        林放问:“是树林的林,还是凌霄的凌?”

        苏铃摇头:“铃铛的铃。”

        林放心想:“铃铛的铃?娘里娘气。”又问:“我们寨里的人还有救吗?”

        苏铃道:“有救。”

        林放喜道:“还能活?”

        苏铃道:“他们神魂为浊鬼所摄,人是不能当了,但魂魄尚在,只要杀了那浊鬼,他们便可自行度过仙人断,去鬼域做只清鬼。如果被那浊鬼拿去炼阵,就会魂飞魄散,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哦……”林放失望地叹了口气,抬眼瞅瞅他,问道:“你似乎需要我帮忙,怎么不骗我?”

        苏铃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难道你不愿救他们?”

        林放听他说得敞亮,终于放下戒备,认真道:“你说吧,要怎么做。”

        苏铃道:“我要珠子,杀了他搜身便好,你要救人却要麻烦一些,需得防止他将抓取的魂魄炼阵,所以我们得先破阵,再杀鬼。一会儿我去引开他,你趁隙将破阵符打入阵心,阵法一破,他必将分心,我便在那一刻将他诛灭。咱们各取所需,一举两得。”

        林放思索道:“可是,我使不出来你的符咒呀?”

        苏铃道:“这便是胜败的关键,叫做出其不意!你是一个凡人,那浊鬼怎会将你看在眼里,就算你偷偷靠近阵心,他也不会想到你有能力毁阵,与我相斗时便不会分心出手阻你。制胜关窍是你得变,变得不是凡人。”

        说着,他拿出一根小臂长短、手指粗细的铁棒,“这是测灵棍,你用双手将他捏住,集中注意力去感受它的质地和温度。”

        林放接过铁棒,只觉触手光滑细腻,温润如水,并不似普通铁棒那样冰冷坚硬,不禁好奇去看,却见那铁棒中心亮起一点微光,如水浸砂石一般迅速蔓延,顷刻间就填满了整根铁棒,而且越来越亮,仿佛握住了一束白光。

        苏铃“咦”了一声,坐起身看稀奇一样上上下下打量林放,口里道:“俗话说穷乡僻壤出宝贝,没想到竟是真的。”

        说完收回铁棒,脸色一肃道:“要操控符咒,必须得开灵脉,引天地灵气入体……这样就半只脚踏入仙门,算不得凡人了。

        “我必须与你讲清,你一个无门无派、无师无友的孤儿,在强者为尊的修行界里,可不如人界好混……先不说这些,只说当前吧,这些人已经死了,今日一遭也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劫数,你若就此离去,便能保命,若去与浊鬼相斗,说不准就要拼得灰飞烟灭,你可要想好。”

        听他的话,林放先是惊讶地合不拢嘴,再是苦恼地皱紧了眉,最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道:

        “那鬼怪好可怕,我真想躲得越远越好。可是没办法呀,这寨里几乎每个人都给过我饭吃,一大半都给我爷爷送过祭品……哎,你是不知道,我爷爷曾经当过宰相,虽然落难了吧,但气度一点没变少,成天就跟我念叨‘如山之仇可一笑泯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要是让他知道我为了活命弃恩人不顾,以后到了鬼界与他相见,还不被他揍成鬼糊糊。”

        苏铃道:“你爷爷这般做好人,却落了个流放边陲的下场,竟还教你继续做一个老好人,可见他到死也没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林放听他随意评价自己爷爷的不是,心中涌起不快,想回敬一番,搜肠刮肚,想起之前他与那浊鬼的对话,便讥讽道:“那浊鬼说你被青什么城扫地出门,看来你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啦?”

        可苏铃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半点不肯吃亏,很好,希望你能将这品质保持住,在修真界,别人欺你一尺,你就得还人一仗,才能叫人惧怕,才能活命,老好人都是奠基仙山的枯骨,专替别人做嫁衣,造福万家的。”

        说着,他还拍了拍林放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都是过来人的诚挚建议。”

        林放只觉被拍到的肩头像缀了千斤石,将他整个人猛地往下一拉,眼前一黑,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人不断往下坠,全身的血液却都汇聚到了头顶,在他脑袋里横冲直撞,撞得一颗头一会儿尖,一会儿方,一会儿膨胀,一会儿拉长,好似随时都要爆炸!

        他痛得吱哇乱叫,疯狂砸头,突然像是把头砸漏了,七窍呜呜鸣响,噗地喷射血气,等到全身的血都喷了个干净,便如一张纸飘进一潭温水中,迅速被吃了进去。

        紧接着,温水似无数幼虫,钻进他身体每个毛孔,一进去便化作无数锋利的小刀,一寸一寸,将他皮肤以下所有血肉削成肉泥,接着又变如洪水向外奔涌,将所有肉泥一冲而净。

        林放已经痛到麻木,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存在了,就像空气漂浮在无边的虚无中,身心寂静,身外寂静……

        忽然,一团光亮聚在眼前,牵着浮毛一般的光丝移入他脑中。

        他看到自己整个身体都被那团光照得透明,细白的光丝自头顶蔓延至全身,相互交缠,逐渐变大,越来越强韧,最后才发现,那不是光丝,而是在迅速奔腾的白色气流!

        黑暗逐渐散去,四周有许多白色光丝正源源不断地融入他体内的气流中,与此同时,身体的重量也在一点点恢复……

        当黑暗消失时,他感到自己又重新变回了完整的人。

        眼前是他们藏身的陷阱,高有一丈,壁黑潮湿,长着数株老绿狼尾蕨,叶片上均挂着一层露水,每一颗都裹着数不清的小虫在爬,黑朽的木刺上挂着好些尸骨,皆被泥水泡得发黄。

        苏铃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已为你重铸血肉,开辟灵脉,现在感觉如何?”他的左脸上有一道擦伤,已经干痂了。

        林放翻看着自己的手,“看得很清楚,也能听到以前听不到的响动。”他惊奇不已,原来仙人们的眼睛是这样明亮,耳力是这样清晰!

        “这便成了。”苏铃递给他一张符,“这是仙山弟子练功用的引火符,你试试。拿在手中,聚精会神,想着把他用出来。”

        林放接在手中,盯着那符,想着烤鸡。倏地窜起灯芯一般的火苗……他摸摸肚皮,心想,要是真有只鸡该多好!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苏铃满意地点点头,扶着洞壁站起来,“那就杀鬼去吧。”

        林放问:“你都好啦?”

        苏铃笑了笑:“休息这许久,尽够了。”

        说着,交给他一张画面繁复的破阵符,还有一把玄铁匕首,轻描淡写地说:“你的灵根属剑修,现在无趁手的剑,这把匕首拿着防身吧。”

        那匕首乍看十分粗糙,好像是从铁匠铺里偷出来的半成品,但仔细观察,能看到刀身隐隐泛着青光,像一个蒙面杀手,被黑布裹住了凌冽杀气,拿在手上便莫名多了一分安全感。

        林放知道得了好东西,甚是感激。

        二人出了陷阱,见鬼怪们列成蚁队,歪歪扭扭往峡谷方向去。一路尾随,见峡谷大半已毁,分裂的石块将整个谷道填成一座崭新的“石块山”,中间一个圆洞,鬼怪们正慢腾腾、喘吁吁地朝里爬。

        他二人收敛气息,悄悄靠近,见那圆洞中装满红光,正是那阵法中心!

        红衣浊鬼坐在当中,面对一群寨民鬼怪,正在吸取他们的精气疗伤。只见他吸完一人,那人便全身焦黑,状似枯木,“砰”一声倒在地上,摔成黑色碎渣。

        林放刚想说:“现在正好偷袭。”苏铃已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只见他一个闪身绕到浊鬼背后,以极快的速度打出两张符咒,大喝一声:“剑来!”那两张符咒便在浊鬼头顶变作两把巨剑,随即又分裂成十把小剑,刺向他各处要害!

        那浊鬼猛地睁开双眼,滚滚黑烟似台风中的急浪,哗啦啦打向剑阵,手指甲又化作细长尖刺,挑起几个鬼怪作盾挡剑,这便躲开刺向头顶、胸口几处要害的六柄符剑,又腾空闪避,躲开刺向后背的三柄符剑,最终只被一柄往腰椎而去符剑刺中大腿,他不及拔剑,见脚底又升起一个锁仙笼,当即化作三道红光急奔而出!“哐当”一声,符剑落地,被锁仙笼挤压成粉,洒在石块山的缝隙中。

        “背后偷袭,好不要脸!”他停在空中,气急败坏。

        苏铃惋惜道:“这锁仙笼虽名为锁仙笼,对仙族却无任何杀伤力,反而对妖魔鬼怪甚是有害,只消碰上一点,就足以化掉一只大妖的手臂。你不留在其中品尝滋味,真是太可惜了。”

        “哈!你连这宝贝都用出来了,可见真是黔驴技穷了!”

        林放见浊鬼的注意力已完全被苏铃吸引,便偷偷往圆洞底部的阵心爬去。

        爬到半路却被一群鬼怪所围,他本掏出匕首欲刺,却见他们个个都面容痛苦,似乎能听到那被囚禁的灵魂在呼喊哀嚎,又想起往日生活情景,如何也忍不下心,便收起匕首,拔腿速奔。

        他开了灵脉后身轻如燕,在鬼怪群中穿梭灵活,毫不费力。然而光能跑,不能停,若是直接跑下阵心,聚神控符之时必定会被捕获。

        他脑子里迅速过了许多办法,都不合适,忽然看到一个老鬼在转弯时崴了脚,咕咚咚滚下石堆,再也站不起来。心下不禁叹息:“虽然成了鬼怪,到底还是人的身体,老人家摔这一下怕是受伤不轻。”脑中忽然火光电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有办法了!

        深吸一口气,他突然顿身,在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凝神细看,目光所及处共有一百三十二人,便将石块用上衣兜住,心中暗想:“碎!”抬手狠狠一拍!拍成一堆碎石子儿,返身冲进身后的鬼怪群中。

        只见他掏出别在后腰的弹弓,一会儿蹲身,一会儿跳高,瞄准鬼怪们脚踝处,打枣儿似的嗖嗖嗖射出石子儿,石无虚发,颗颗命中,鬼怪一个接一个被动崴脚,没一会儿就倒了一大片。

        他抓紧时间滑入洞底,被那强烈的红光刺得睁不开眼,忍痛眯眼,找到光线最中心处,掏出符咒,用两指夹住,长长吐一口气,静心凝神,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符咒及身前阵心,他似乎能看到自己体内白光在不断往脑门凝聚,如百溪之水汇入大海——“破了这阵,救下流民寨的老少!”他双眼一亮,就见阵心一个红色铭文正在急速转动!

        就是那里!

        手中符咒化作金光,他伸掌一推——金光飞出的一瞬间,一个鬼怪猛地扑了过来!

        林放大骇,伸手欲推,却见那鬼怪不是别人,而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阿兴!他死死抱着自己的胳膊,双手细弱无力,双眼淌着血泪,与其说是在攻击他,不如说是在向他求救。林放心中一苦,不忍将他推开。

        同时,整个“方块山”剧烈颤动起来,无法动弹的鬼怪们纷纷朝下滚落,只见那阵法中心的铭文突然变大,正往先前的反方向转动,其速之快,其力之大,仿佛马上就要飞出去了!

        这是要破阵了吗?!

        林放赶紧回头去找苏铃,却见他被那浊鬼踩在脚下,半边身子都浸透了鲜血!那浊鬼高高举起一把金剑,就要往他心脏刺下!

        林放“啊呀!”一声,情急之中挣脱阿兴,将怀中匕首架上弹弓,歘地射向那浊鬼后心!

        匕首没入后心,就像树枝伸入水中,平静无澜……

        突然!那浊鬼胸□□炸,黑烟乱射,他昂头怒号:“苏淮安!!!!”如虎失幼子,如群鸦惊叫!

        又猛一回首,怨毒地盯着林放,其身突然消失,化作一道锋利如刀的血光,狠劈而下!

        苏铃呕出一口血,急喊:“身陨可破!快提你身后的鬼怪抵挡!”

        林放听他所言,回头去寻阿兴,却见他缩在自己身后,竟在……瑟瑟发抖!

        来不及思考,林放下意识地就抱住了他!

        随后,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血冲到了天上!

        大地猛烈摇晃,仿佛有巨龙在下游走翻腾。地震了吗?不,不是地震!天地都被一片血红的光吃掉了!

        林放最后的意识里,看到所有人都在那血色中,如蜡烛一般急速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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