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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琅琊山6


“杨树叶,啧啧啧,小可怜。”

        “谁?谁在叫我?”

        “唉,看你被人打得破破烂烂,多惨。你要是把我放出来,抬抬手就能捏死那几只臭鱼烂虾啦。你为什么不呢?你在执着什么呢?”

        “我在……执着?什么呢?”

        ……

        黑瓦。飞檐。重重叠叠的白墙。洒洒清明雨。

        “剑走回龙,势出奔虎!”

        芭蕉树下,小小一团青影挥着一把木剑,努力去刺那沿叶而下的雨滴。每一次都刺不中,每一滴雨都砸在他剑尖,将木色浸得深重。

        有两个青年路过,瞧了他一眼。

        “嘁,还在练呢。”

        “有什么用?一个剑气都使不出的废物。”

        两人笑着走了。

        “道心清明,挥剑如风!”雨打剑身,他眼中噙满泪花。

        不一会儿,一群同他一般大的少年嘻嘻哈哈走了过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木剑。

        他们走到芭蕉树下,推他一把:“让开,我们要练剑。”

        他抿了抿嘴,默默退到了树的背后。他们也绕到树后,“这里我们也要用。”

        他捏紧了自己的木剑,小声道:“我也要练剑。”

        “你去那里咯。”他们抬剑一指,是远处的另一丛芭蕉。那是野生路旁的杂树,树下未铺青砖,积着一个浑浊的水坑。

        他收回视线,立住不走,“那里不能练。”

        他们讥笑道:“不能练就回家去!”

        他不说话,也不动。

        他们不高兴了:“喂,还不走!”

        他低声重复道:“我还要练剑。”

        少年们纷纷冷哼。有人想出一个主意:“你想在这里练也可以,只要你能成功一次,我们就把地方让给你。”其余人嘿嘿一笑,让出一块地方,抱胸等着看好戏。

        他咬着下唇,强忍着眼泪。

        “怎么?不会啊?那我教教你。”

        一个少年站出来,举剑凝目,在水落蕉叶的瞬间急速一刺,那落下的水珠便化作一道白气,飞射在他肩头。他半身一麻,手里的木剑啪嗒落地。

        “我也来教教你。”

        另一个少年站出,同样轻松地一刺,将白气打在他腿上。他全身一颤,拼尽全力才没有跌倒。

        “这是剑气,见过吗?练了两年,连一次都没成功过,你凭什么和我们争场地?”

        “总有一天,我会练出来的!”他暗暗发誓,逼回眼泪,转身朝那野生芭蕉走去。

        身后嬉笑嘲讽不止,他努力不去听,不去在意,挺直自己的腰背,踩进肮脏的水坑里。凝目,静视,等待水珠滴落的一瞬间,刺!

        “啪!”水珠打在剑身。又失败了。

        “剑走回龙,势出奔虎。”他默念着口诀,提剑再刺!再刺!再刺!

        “看他那样儿,真傻。”

        少年们剑也不练了,凑在一起看他。

        “连测灵棒都握不亮,他还想练剑呢。”

        “咱们家里怎么会出这样的废物?简直连个凡人都不如。”

        “可能真是杨絮哥哥把他爹娘的气运都用尽了吧,到他就没有了。”

        “怪不得二叔二婶再没生弟弟妹妹了。”

        “生来又有什么用呢?谁能比得上杨絮哥哥呢?而且……万一又来个废物呢?”

        好几个少年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咬紧牙关,目不斜视,喊着:“回剑如燕,出剑似鹰!”刺!

        一道白气飞来,将他的木剑击飞出去。

        “我们不想看你练剑了,你还是回家去吧。”

        又一个少年接话说:“我们要练剑罡啦,危险得很。”说着,暗暗运劲,鼓出一团橙色剑光。

        少年本想显摆一下,可是还没练到家,劲力不稳,那剑罡脱手飞出,如一颗巨橙,砸向他的额头!

        他躲避不及,仰摔进水坑中……

        黄昏。堂屋里点上了灯,照亮了院里湿凉的风。

        他湿漉漉地站在门口,手脚冰凉,浑身伤痛。

        面容严肃的男人冷声问道:“今日如何?”

        他低着头,羞愧地说:“我……明日会努力的。”

        没有回音。良久,他抬头,问话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心中一痛,低头往回廊上走。

        忽然听到屋中有人说话。鬼使神差地,他返了回去。

        “家主何不与树叶公子多说两句?他看起来不太好,似乎受伤了。”

        “哼,这里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打他吗?他自己技不如人,要我说甚?”

        “其实,树叶公子虽于修行上无甚天赋,但他心性坚韧,日后也未必没有作为。”

        “心性坚韧却无天赋……如果是别家的子弟,倒也罢了。可在如今的杨家,他这样废物就是罪恶。我族血脉特殊,世代只出剑灵根,靠着不断往琅琊内门输送优质人才,才能跻身一流半仙家族之列。可近三百年来,家族里不但连一个极品灵根都未出现,就连上品灵根都极难见得。到我这一代,家族排名已是要跌出二流了。幸得上天眷顾,让我们迎来了阿絮,这才挽于衰败。”

        “絮公子不仅天生自然境,还是极品剑灵根,纵观仙界,这样的根骨都是极少的。”

        “是啊。这样的资质,实乃家族的福气。他甫一出生,北山剑圣便亲来相看,立时就抱回了琅琊,我族才得以重回一流家族之列。”

        “絮公子惊才绝艳,族里后生亦是人才济济,一派兴旺之象,家主又何必对树叶公子如此苛刻呢?”

        “本来有了阿絮,我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作为。但作为阿絮的兄弟,他居然是个测灵棒都握不亮的东西,修行了两年,连剑气都使不出。外面都传说,是阿絮占尽了父母的气运,弟弟才会如此没用。”

        “絮公子大道有成,灵台清明,该是不会被这些闲言碎语所扰。”

        “阿絮是不在乎,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不在乎。如今他仅任执法堂弟子,便有这些流言四窜,若有朝一日,他有望接替……那个位子,哼,到那时,杨树叶便是他的后脊骨,那些人还不拿刀拿枪拼了命地戳?往小了说,是他一人独占弟弟的气运,往大了说会是什么?阿絮承受得起吗?咱们一族往后数百年的气运都系在阿絮身上了,我必须要未雨绸缪。”

        “可树叶公子天资平庸,再怎么练也是徒劳,不如……”

        “没有不如!他既是阿絮的弟弟,就要成个样子,若是不成,阿絮便没有这个弟弟。”

        “家主的意思……”

        他不敢再听,落荒而逃。直到跑回自己的屋子,牢牢栓上了门,他才敢喘气,才敢咬着手背,呜呜地哭出来。

        他的心好痛,痛得像碎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

        他忽然看到了墙上的画。

        那是父亲专门挂来,叫他每日瞻仰、自省用的。画里的人身姿如松,腰悬长剑,凛凛不可犯,正随着余晖尽散,逐渐隐没在黑暗中。但那双眼睛没有消失,它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如黑暗中的两道利光,冷冷地俯视着他。

        他“啊”地一声,缩到了地上,再也不敢抬头。

        ……

        夏雷掠天,连劈十数棵杨树,火灭烟起,暴雨灌满了河道,所有的屋子都紧闭着。

        少年们趁机练习连发剑气,比赛谁的速度更快。黄雨中白气纵横,将天地衬得越发昏暗。

        他独自躲在屋檐下,一下一下地刺着木剑。

        突然一道白气迸进檐下的水沟中,溅了他满脸泥浆。

        “嗨哟!对不住,偏了。”一个少年远远对他喊道:“你站远一点,我还要打那个檐铃。”

        他抬头去看,头顶果然挂着一个青铜檐铃,几道白气争先恐后地朝它飞打,十道里头有九道没中。中的那一道击出了闷闷一声响。

        另一个人说:“你同他讲那么多作甚?这么老远的剑气他都接不到、躲不掉,真是有够废物。”

        他转回头,继续刺剑。

        “嘿,小废物!”有人忽然兴起,对他喊道:“我来帮你练习。我发剑气,你来挡,比你自己在那儿瞎刺强。胸口!”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便瞬至他胸口。他吓了一跳,慌得又想躲避又想用剑挡,最后手身不宜,被直接命中。

        他摸摸胸口,那里像被小刀切了一刀。没那么猛烈,只细细地痛。

        “哎呀,你要么躲,要么挡,得动呀!”那人失望地大叫。

        “换我来。”又一人道:“我攻左手!”

        他忙将木剑横在左手臂,那剑气却是打在他手背上。又是小小的一刀。

        “你眼睛得看呀,看看剑气往哪里走。”

        “诶,你们这个好玩儿,比打铃铛还好玩儿。我也来!”

        “我也来!”“我也要来!”

        对面嘈杂起来。几人争抢着发剑气,朝他肩、腿、头,同时袭来。腿和肩都被割了一刀,他挡住了攻头的那一刀,木剑被震飞,掉在水沟里。

        他弯腰去捡,就听有人叫道:“他接住了!哈哈,我们可以来比一比,看谁的剑气不会被他接住。”

        “好,我攻后背!”

        他忙往地上趴去,剑气冲到了墙上。

        又听“头”“手”“腿”,他直接原地右滚,全躲了开去。忽听“哎呀”一声,一道极其强力的剑气从他头顶飞过,猛地噼啪一声响,又轰塌一声,有人叫到:“墙塌啦!”

        他刚想回头去看,噼里啪啦的瓦片就砸在了他身上。

        脑袋被砸破了,血像小溪一样流,被雨水冲进了身前的水沟里,爬上了伏在水面的木剑上。

        他脑袋昏疼,心中酸苦,忽然一凛,听得有人在叫他:“可怜的孩子,捡起我吧,捡起我吧。”那人说话时,他浑身发烫,有一股澎湃之力游窜灵脉之中。

        他惊讶不已,目光落在水沟中的木剑上。它明明没动,他却感觉它在吃他的血,如一只小兽,狼吞虎咽地吃肉。

        它又在说话:“可怜的孩子,捡起我吧,捡起我吧!”

        他伸手,将它捞了起来。他看到自己身上的鲜血,全都迅速流向了它,但他却一点都不痛,而是感觉越来越有力量,如春树发芽一般,他站了起来。

        他感到手中木剑在颤抖,他也随它颤抖,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之情,它越升越高,越来越满,将他的胸填得闷闷的,他难受地冲了出去,胡乱地挥舞手中的剑,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酣畅地释放。

        他听到许多人在惊恐地尖叫,他闻到了许多陌生的血的味道。他觉得他有能力使他们平静。

        “难道这就是力量?我的身体里,也有力量了?”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乐包围了他。他突然期待起来,很想去找到他,找到父亲。“他看到我的力量,会不会很高兴?会不会很喜欢?”一定会的!

        他奔跑,寻找。冲开了一个又一个碍事的人。他们都在叫,在闹,太吵了。他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忽然,他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他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在叫他:“杨树叶!”

        他的心花开了!他高兴地朝他奔过去:“父亲,我有力量了!”

        但他为什么不高兴?他苍老的脸上为什么满是惊恐。他为什么要不停地后退?

        “抓住他!抓住这个邪魔!”

        锁链捆住了他。他看到瓢泼的大雨,落在了无边无际的黑烟中。

        ……

        封死的房间。没有光,没有亮。贴满门窗的符箓,影影绰绰的树。

        屋子里黑气升腾。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画像里的人厌恶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一只被踩扁的臭虫。他匍匐在地上,奄奄一息。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脚步声。一个人,两个人。

        “那逆子就在屋中,劳动剑圣亲来查验……”

        “罗里吧嗦,开门吧。”

        “是,是。”

        一扇耀眼的光里,黑气海藻似的往外飘。

        门口的人影往后躲了躲,“真是够臭的。亲生的儿子,你也舍得。”她打了个响指,刮过一阵黑风,屋里顿时明亮了。腥气没有了,一股酒气钻入他的鼻息。他睁眼看看,一个红色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到他的面前,往后一跌,屁股下长出了一张椅子。

        “小子,伸手。”

        他没有力气,伸不出手。

        “南山剑圣命你伸手……”男人话说到一半,干脆上前一步,将他的手拽到她的面前。“小儿无状,请剑圣恕罪。您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敝人孤陋寡闻,从未听闻过此种以血饲剑的邪术……”

        他心中一苦,想把手缩回去。

        烫呼呼的手指,搭在他冰凉的手上。一道温热的灵气窜入他的灵脉,迅速在他身体里游走,最后叩开他的灵台,刺得他脑门一痛。

        “这小子可以啊,你家近千年的剑灵传承,才得出的异变,就让他得着啦。”

        “剑圣的意思是?”

        “意思是你儿子没毒。他这以血饲剑的能耐,是因为体内有恶灵共生的缘故,算是你家灵根单传的突变。你们享受了那么多年剑灵根的恩赐,总得有人来承受一下剑灵的恶意吧,这小子除了短命易死之外,其它没什么不好。”

        “恶灵共生?!这……这种突变,今后会越来越多吗?”

        “有一个就是千年来的大奖啦,你还想要多少?”

        “那就好,那就好。”

        “你怎么好像松了口气?”

        “不敢隐瞒剑圣。此事听起来过于邪性,若在家族中蔓延,或被人知晓,说不得就成了一族的污点……”

        “哦……”她没什么兴趣,站起来就要走了。

        他呆呆地听着,震撼过后,心中忽而酸苦,忽而委屈,忽而又充满了无限的愤怒与不甘。他咬破了嘴唇,还是没忍住眼泪,滚豆子似地往外冒。

        而男人却向他投过来一道冷漠至极、如看死人的眼神,他一激灵,猛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欲望,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裙角。

        “嗯?你抓我干什么?”她回身,歪着头问他。

        他泪流满面,语无伦次地哀求道:“你……你说我没有不好,那你可不可以收我做徒弟?我,我很乖,我会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都会听,我还会……”

        一个巴掌落在脸上,男人暴怒呼喝:“你好大的胆子,竟然……”

        她一挥手,打断了男人的话。然后蹲下身,摇摇晃晃地坐到了地上。她红红的脸上,一双眼水汽氤氲,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忽然打了个酒嗝儿,说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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