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图书馆
木质地板凹凸不平，走在上面咯吱作响，甚至能感到轻微的晃动。
尼尔进到最里面的房间，几格阳光从破损的百叶窗照进来，空气中细微的灰尘在其间翻动，玻璃碎裂的电灯在天花板上摇晃，发霉的木质床架上空无一物。
只有泛黄打卷的墙纸，以及衣柜与椅子的残骸，证明着曾经有人居住在这里。
虽然整栋建筑的风格属于殖民地时期，但房间内的装饰与现在较为接近，依照家具的腐坏程度来看，至少在十几年前，它还没有被废弃。
尼尔打开衣柜，缝隙里混杂着昆虫干瘪躯壳的灰尘落了他满身。
衣柜里除了一只老鼠的尸体外，什么都没有。
他眉头一皱，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太对，不由得半个身子都走了进去。
四周木板的透着一股子霉味，底部靠墙的角落生有白色真菌，毛茸茸一片，隐隐绰绰，看不大清，像是从某种生物身上剥离下来的毛皮。
到底是什么东西？
尼尔想看清楚，可柜角在最深处，房间内稀薄的光线根本照不到。
想要看清柜角是什么东西，真的只能拿手电走进去。
尼尔退回到衣柜外面，望了一眼百叶窗。
百叶窗的叶片几乎已经全部脱落，仅在右边有几片完好，勉强连接在窗框上。
他走到窗边，毫不犹豫的伸手把它拽了下来。
几格吝啬阳光终于混淆成一片。
尼尔回到衣柜前，左手撑住衣柜边框，再次将半个身体探了进去。
墙角的白菌已经清晰许多，但依旧差上一些，始终差上一些。
它逼迫尼尔彻底进入这个衣柜里。
尼尔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房间外的康拉德教授，就将视线收回，紧盯着柜角的白菌，缓缓松开左手，双脚向右挪动一步，整个身体进入衣柜里。
衣柜狭小得像是一具棺材，手脚活动不开，只能有限的屈伸。
尼尔屏息静气，双手抵在柜板上，防止柜门突然关闭，耳边全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屈下膝盖，侧首看去，白色真菌就在迟尺。
这些白菌应该也生长在地窖里，它与地窖里潮气催生的蕈菌应该出自同源，但不同之处又极为明显，某种怪诞的东西正存在于白菌之中。
它像是一块白色毛皮，而尼尔唾手可得。
他伸出右手，难以遏制的恶寒跗脊椎骨而生，每个骨节都在颤抖。
最终，尼尔的手停在白色真菌上方，几乎就要碰到。
就在白色真菌旁边的柜板，似乎有些模糊痕迹，像是什么东西曾经附着在这里
尼尔的眼睛沿着柜板上沉积物的痕迹移动……
泛白的沉积物自柜角向前延伸，在两块柜板上勾勒出一个蜷缩的人。
他眼神停住，望着柜板上白色沉积物。
这是白色真菌生长留下来的痕迹，它沿着什么东西生长，又因为养分缺失而死亡。
所以能是什么东西呢？
尼尔缓缓转身，向白色沉积物对应的侧后放看去。
一张干瘪人脸贴在他的鼻尖上。
“哐当——”
尼尔下意识的后退，整个人撞倒柜板上。衣柜剧烈摇晃了一下，黏在柜板上的干瘪尸体也颤动几下，似乎马上就要脱离，落到尼尔的身上。
他向左边柜门挪动身体，快速退出衣柜。
有一个笑脸，自然就要有一个尸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该没有想到。
尼尔咬牙平复了情绪。
幸好，对他来说，死人和遗物并不少见。
但他选择历史学而不是考古学，人类学的原因就是不想要碰到这种情况！
依靠文献资料研究人类社会历史是一件多么干净的事情啊。
尼尔垂下眼睛，这件衣服他不想要了。
“发现了什么东西？”康拉德教授抱着双臂站在门外。
“一具尸体。”尼尔看向衣柜说道，“女尸，□□脱出，生前应该怀孕，有死后分娩的痕迹，看情况应该死了很久。但尸体表面好像没有腐败水泡产生，似乎也没发生过尸绿，而且组织器官也没有液化崩解，像是直接被抽干血液，可又好像进行过腐败。”
尼尔对此类了解得不多，越回忆尸体的状态，越觉得古怪。
康拉德教授听完，仍站在门口不动，只开口问道：“然后呢？你的推测是什么？”
尼尔摇头，他真的找不出答案。
康拉德教授见他沉默不语，重申道：“推测。”
尼尔低头思索，半晌后回答道：“既然弗纳尔是笑脸杀手，这具女尸多半也是弗纳尔所为。他自从九月初失踪，到现在都躲在这座农舍。那么死亡时间应该就在附近，尸体腐败得如此古怪，可能是先自然腐败了一段时间，然而弗纳尔做了什么。”
她怀孕了，而他们丢了一个孩子，这是巧合吗？
康拉德教授点头道：“还有吗？”
尼尔道：“弗纳尔有可能杀了这个女人，在她死后用尸体代孕，生出一个孩子。”
康拉德教授侧目看向尼尔。
尼尔连忙补充道：“也有可能只是巧合，怀孕女尸死后分娩是正常现象。”
可悲的是在孕妇死亡后，腹中胎儿活不到十分钟，死后分娩的胎儿，不过一团腐肉。
柜角的白色真菌也可能源自于腐烂的胎儿。
康拉德教授问道：“没有了？”
尼尔道：“没有了。”
康拉德教授点了一下头，走进了房间，目光扫视一圈，最终也落在衣柜上。
他走到衣柜里，片刻后又走出来。
“这座农舍里都没有失物的气息，应该是巧合。但尸体的脐带还在腹腔，如果是正常的死后分娩不可能存在。你的猜测都没有问题，具体需要让格丽克教授进行一次占卜。”
康拉德教授说完看向尼尔，提问道：“白色真菌是什么？”
“额……”尼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敢肯定《漫游者地图》和《密斯托克神话辞典》绝对没有单独提到，那就应该是某些怪异产物的变种。
与黑水神有关吗？
应该有关。
尼尔只能在康拉德教授的注视下，从头到尾的默背相关章节，当然还有注释附录。
过了片刻，尼尔问道：“是变异了的水霉菌吗？”
水霉菌是一种很普通的寄生真菌，两个世界都存在的寄生真菌，它常寄生在水中的腐烂植物体、昆虫的尸体，以及鱼类身体表面，感染体表受伤组织及死卵。
它由一般由内外两种不同形式的丝状菌丝组成。
内菌丝分枝纤细繁多，像高等植物的根一样，有吸收养料的功能。
外菌丝分枝较少，发育成动孢子囊，用来进行繁殖。
当它找到水生动物时，内菌丝会侵入动物体内，外菌丝会露在动物外，形成肉眼可见的灰白色棉絮状物。
辞典附录的马什布克教授笔记上，提过一座黑水神殿外的鱼群患有水霉病。
康拉德教授点头，并吩咐道：“取个样，我们回去了。”
尼尔挽袖撕下一截墙纸，走进衣柜角落取样包好，跟着康拉德教授身后离开农舍。
走前梅斯车前，康拉德教授打开后备箱，递给尼尔一个铜盒，“先放里面。”
尼尔把白菌样品放进铜盒，又把外套脱掉才进车坐好。
农舍在车窗外倒退，最终消失不见。
尼尔忍不住，还是问出口：“那具尸体要不要通知威尔森警长？”
康拉德教授目视前方，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等我们不需要的时候再通知。”
“嗯。”尼尔也没有理由反驳。
梅斯车缓慢且安稳的开回了密斯托克大学，康拉德教授停好车就带着尼尔去往格丽克教授的办公室。
“笃笃——”康拉德教授屈指敲门。
尼尔看着英俊挺拔的教授，不由得想到尤克斯对他说的八卦。
五年前，康拉德教授曾追求过格丽克教授，但因为格丽克教授的丧女，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两个甚至冷淡了许久，近些年才缓和下来。
时间会冲刷一切伤痛……
或许不仅是缓和，破冰之后的回暖是因为春天到了。
春天。
草长莺飞的季节。
“笃笃——”康拉德教授还在继续敲门。
尼尔猛然回神，感受到自己胡乱放飞的思维，不禁有些后悔听到这个故事。
“格丽克教授应该下班了，只能去她家里找她占卜。”康拉德教授停下敲门的手，回头看向尼尔，“你……”
“我回去看书。”尼尔没等教授说完，立即识趣的表态。
康拉德教授微微皱眉，目光在尼尔身上逡巡片刻，轻蔑的笑了一声，诘问道：“你不跟我一起，是等着我来为你传达消息吗？”
“没有。”尼尔连忙否认道，心里更加后悔听到这个故事。
康拉德教授转身下楼，尼尔跟在他身后，路过咨询台时不禁艰难的望向尤克斯。
尤克斯不明所以，朝他歪了一下头，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自以为了解的向他伸出了手，安慰道：“学生卡留给我就好，我自己去看乐佩，没有问题的。”
尼尔无法解释，苦笑一声，把学生卡交给尤克斯，连忙去追康拉德教授。
尤克斯向他招手道：“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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