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魑魅魍魉 大千世界
3魑魅魍魉 大千世界
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可视度极低，傅庭玉站在门口，看着浩浩荡荡的牛群从眼前经过，眼花缭乱，院子里的干牛粪像铺了一层软绵绵的地毯，灰尘四起，经过一个漫长的黑夜，它们大概早已饥肠辘辘了，推开大门，蜂拥而出，急不可耐的踢了踢牛蹄，仰天长啸，“哞哞”的叫声此起彼伏。
此时，一头大黄牛靠近，傅庭玉慌忙往后退了几步，呆呆地看着大黄牛的肚子像一堵巨大的移动城墙，缓缓的掠过门框，鼻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大有把它从梦中叫醒心情很不爽的样子，傅庭玉吓的退回屋里，关上房门，可不想死在牛蹄之下。
傅国超跟在最后一只小牛犊后面挥舞着鞭子从牛圈走了出来，傅庭玉见外面没了响动，这才探头出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闷闷道：“爸，这才几点啊，天还没亮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出去放牛干嘛？”
傅国超笑道：“我习惯了，每天都是这个点放牛，去晚了，一会儿太阳升的老高，天太热，牛没了食欲，早点去草上还沾着露水，牛吃的饱。”
傅庭玉离开家太久，不了解情况，便不再多言，觉得父亲太辛苦，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傅国超拖着一百八十斤的身躯每天在草地之间来回往返十几里，这样的罪一般人可顶不住。
看着牛群经过的路面，仿佛龙卷风席过，一片狼藉，牛蹄子缝隙之间带的牛粪泥土残留一地，绵延数百米，傅庭玉处于癔症状态，打了个哈欠，想到自己已经不是高中生了，既然不用晨跑，不用上早自习，再也没有人逼她背英语单词了，这么大好的时光不用来睡觉真是可惜了，转身回到里屋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把高中三年没有睡的觉睡个够本。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傅庭玉醒来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肚子有点饿，跑到厨房喊：“妈，妈！”无人应答。
又跑到牛圈，也没人，推开庭院的大铁门，远远看见一轮金灿灿的红日挂在远处的屋檐上，傅庭玉伸了伸懒腰，窸窸窣窣听见扫帚扫地的声音。
傅庭玉扭头看过去，微微蹙眉，见母亲拿着一人高的大扫帚在给邻居家打扫门前的场地，傅庭玉不解，闷闷的走过去，道：“妈，你干什么给别人扫地，你又不是他家的保姆，别扫了，回家去。”
说着从母亲手里夺走扫帚，丢在一旁，曹咏梅忙拽住她的衣袖，道：“你这孩子，这么不懂事，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咱家牛经过人家的门前，把人家的地面弄脏了，扫干净是应该的，邻里邻居的要和睦相处，就别计较这么多了，干活累不着，你刚回来，什么都不懂，别瞎打乱。”
傅庭玉并不觉得能跟对面的邻居“和睦相处”，邻居有一家养猪场，每天的污水到处排放，傅庭玉指着一旁的臭水沟，喝道：“那他家把猪粪排到咱家门口怎么不说，猪粪臭气熏天，他们怎么不找个盖子把化粪池盖上，万一不小心掉进去怎么，遇到这样的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傅庭玉刚出校门，在象牙塔里待惯了，之前接触的都是单纯的学生和循循善诱的老师，人情世故什么的一窍不通，不会来事，曹咏梅怕她爱冲动的性格给家里添乱，叮嘱道：“扫个地又累不着，你急什么，回屋玩去。”
傅庭玉撇了撇嘴，面对霸道的邻居无可奈何，心里记下一笔，觉得父母太过软弱，只知道一味的忍让后退，殊不知他们的好心只会让坏人得寸进尺，她可不是好忍的。
从老家回来一个星期了，傅庭玉从一个大忙人一下子变的无所事事，每天闲的发慌，吃饱就睡，好不无聊，大姐在外地工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傅思文下了班往外跑不着家，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去找蒋独立兄弟俩玩了。
父母每天忙忙碌碌，只有她一个闲人。
傅惜玉和男朋友去了外地，当傅庭玉听说妹妹交男朋友了大吃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极力反对，怒气冲冲道：“妈，傅惜玉才十八岁，谈什么恋爱，交什么男朋友啊，她这么小知道什么啊，万一吃亏怎么办？你和我爸是怎么当家长的，都不管管吗，让她赶快回来，跟那个男的断了。”
此话一出，傅庭玉就知不妥了，曹咏梅长叹一声痛彻心扉，她从没干涉过子女的婚事，傅惜玉在外面工作认识了个男孩，自作主张跟男孩住在一起，等曹咏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说什么都晚了，女儿被个来路不明的陌生男人拐跑了，曹咏梅只长舒一口气，道：“她自己喜欢就好。”
傅庭玉没见过这么容易妥协的父母，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娓娓劝道：“妈，给傅惜玉打电话，让她赶快回来，小小年纪交什么男朋友，她懂什么，万一那个男的是个骗子怎么办，赶快让她回来，你和我爸真是的，居然让这种事发生，你们就指望着她给你们挣钱，都不管自己的女儿的死活了吗？”
傅庭玉年轻气盛，做事不记后果，曹咏梅没有她这么大的气性，自责道：“都怪我这个当妈的不好，没有教育好你们，让一个小女孩在外面打工，刚开始还挺好，傅惜玉在饭店工作，包吃包住，每个星期回来一次，后来一个月回来一次，我有些担心，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她都支支吾吾说上班太忙，一开始我没太在意，后来我问你姐到底怎么回事，你姐说傅惜玉跟饭店的一个叫耿震的厨师走的很近。”
曹咏梅一听感觉不对劲，一天，她帮傅国超把牛赶到草地，换了套干净衣服就去市里找傅惜玉去了。
傅惜玉大吃一惊，没想到母亲会找来，她把两个月的工资交给曹咏梅，神色慌张道：“妈，你怎么来了。”
曹咏梅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傅惜玉穿着宽松的衣服，极力掩饰，曹咏梅还是察觉到了，看着女儿微微隆起的腹部又气又恨，把她叫回了家。
叫回家能怎样，父母永远是对儿女妥协的一方，傅惜玉对曹咏梅坦白了一切，带着男朋友回家跟父母道歉，耿震对天发誓会对傅惜玉好。
“耿震。”
傅庭玉听到这个名字，抽了抽嘴角，厌恶道：“一听名字就让人恶心。”
曹咏梅无可奈何，她不能跟傅庭玉一般不计后果的破口大骂，天下的父母永远胜不过自己的儿女，木已成舟，她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傅庭玉一边听一边气的直跺脚。
她接受的教育是主张自由恋爱，反对父母包办婚姻，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是在骗婚，忍无可忍，耿震比傅惜玉大九岁，光是年纪就不过关，傅庭玉嘟哝道：“流氓。”
遇到耿震这样的人一家人只能哑巴吃黄连，曹咏梅忧心道：“耿震小学没有毕业，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写的歪七扭八。”
霎那间，傅庭玉全身的血往上涌，憎恶，愤怒直冲脑门，她道：“妈，你们怎么能够同意！这分明就是骗婚！傅惜玉才十八岁。”
眼看傅惜玉的肚子越来越大，已经快要藏不住了，耿震似乎不着急，对此黑不提白不提，曹咏梅着急了，对耿震道：“让你父亲过来一趟，商量下你们的婚事吧。”
提亲那天，耿震和他父亲一块来的，傅庭玉懒得理两个老流氓，赶着牛群出去了，虽然没有参与，也能想到一二。
耿震兴冲冲的道：“我父亲在老家开了个规模很大的养殖厂。”
傅庭玉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鬼话连篇，他父亲开养殖厂，他儿子在饭店给人打工？”
耿震又道：“我母亲是护士，每个月的退休金有八九千。”
傅庭玉气极反笑，道：“他母亲是医院的护士，儿子只有小学水平，小学都没毕业，能好到哪去。”
傅国超和曹咏梅一辈子与人为善，不曾跟谁红过脸，虽然觉得耿震父子满嘴空话，还是对未来的亲家以礼相待，耿震的父亲对傅惜玉极为喜欢，不惜溢美之词，夸她乖巧懂事，说她出水荷花，深得长辈欢心。
傅庭玉把手压在胸口上来回顺气，从牙缝中挤出一丝讥笑，道：“还书香门第呢，是出水芙蓉，成语都不会用……废话，糟老头子能不喜欢吗，一分钱没花，白白捡了个漂亮的儿媳妇，做梦都会笑醒。”
连她都懂的道理，曹咏梅岂会不知其中的阴谋，可是她心疼自己的孩子，又狠不下心来。
傅庭玉愤怒又无助，她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大喊道：“骗子，都是骗子，那个混蛋比傅惜玉大九岁，谁知道他有什么企图，他家里什么情况，咱们不能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他说他家有工厂，那他干嘛出来给别人打工，富二代出来体验生活吗，我看未必，说的话错漏百出，想想跟这种无赖扯上关系，就感觉恶心。”
曹咏梅连连叹气，她的心里比任何人都难过。
傅庭玉道：“妈，你和我爸怎么这么没有主见，把傅惜玉叫回来，她从小就怕我，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曹咏梅无奈的笑了笑，她经历的事情多了，遇事不像傅庭玉这般冲动，温和道：“你现在把她的腿打断有什么用，她是一个人，又不是小猫小狗。”
傅庭玉气的想砸东西，觉得傅惜玉误入歧途她也有责任，自己离开家的这些年，家里发生这么多事，她都没有参与，想到父母居然这么心平气和的跟她讲道理，一想到那个无耻之徒欺骗自己年幼的妹妹，还让她……让她怀孕了，想想就可怕。
这是傅庭玉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她的人生干净的像一块美玉，玲珑剔透，此前她最大的烦恼就是英语单词记不住，数学题不会做，书本上没有教过她遇到流氓无赖该怎么做，此刻，她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应对了。
傅庭玉脑子有些凌乱，在她简单的十九年生涯里觉得跟异性亲吻都是错，封建保守的父母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她的脑海一下子乱套了，真相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在眼前，受害者是她的妹妹，怒不可遏，道：“妈，去法院告耿震，让这个混蛋坐牢，你们不能让傅惜玉跟他结婚，否则傅惜玉的后半辈子就完了。”
曹咏梅只当她是小孩子的气话，笑道：“你去告他？你去哪告他？是你妹妹自己愿意跟人家走的，就算说破天，咱们也告不赢。”
傅庭玉双手握拳，只恨父母太软弱无能，要是她的话，早就挥着铁棒把那个混蛋的脑袋敲碎了，半晌，她气呼呼的道：“妈，让傅惜玉回来，要不，要不咱们领着她去医院把孩子打掉，傅惜玉自己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啊，她不懂事，你们还不懂吗？让她回来，妈，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就说我想她了，让她回来。”
电话打出去的第二天，傅惜玉领着耿震就回来了，看着她渐渐隆起的小腹 连宽松的衣服都遮挡不住了，从她低垂的眼睑傅庭玉看出来她有些害羞，有些不知所措，这种事对于任何人都会不知所措吧，傅庭玉气鼓鼓的撅着嘴，大话说出去了，她本打算傅惜玉一回来就拉着她去医院把她肚子里的东西打掉，可是看到傅惜玉的那一刻心就软了。
傅惜玉拉着耿震的手，嘴角扯出一丝扭曲的微笑，对傅庭玉道：“二姐。”
耿震长着一张笑面虎的脸，客观的评价他的长相，比普通人好看一些，眼睛滴溜溜转，很是精明，个子很高，偏瘦，看起来好像营养不良，他跟在傅惜玉身边，和和气气的喊傅庭玉，道：“二姐。”
这一句“二姐”喊的傅庭玉胃里一阵恶心，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比自己大的人叫姐，真是无福消受，耿震又说了些其他阿谀奉承的话，看来傅惜玉把家里的情况和她的事情跟耿震说了不少，耿震那些话在旁人听来或许会高兴，觉得他嘴甜，在傅庭玉看来，恶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待他走近些，傅庭玉终于知道那股难闻的气味从哪来的了，耿震应该是个老烟民，即使没有吸烟，他浑身上下弥散着一股难闻的烟味，仿佛是从每个毛孔里渗透出来的，傅庭玉对烟味极其敏感，忍不住后退几步，不想再看他一眼了。
傅惜玉寸步不离的跟在耿震身后，脸上满是小女孩初浴爱河的娇羞，傅庭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真想把她肚子里的东西一脚踹掉。
直到快吃午饭了，傅庭玉都没有找到机会跟傅惜玉说上句悄悄话，她很想问傅惜玉，她后悔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喜欢他吗，若是不喜欢，就到此为止，一切还来得及，可是看着傅惜玉依偎在耿震身边，傅庭玉明白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看到他们两个形影不离，曹咏梅热情的招呼她的女婿，傅庭玉发现孤单的只有自己，她像个局外人，看不得这样危机四伏的画面，午饭都没吃，匆匆跟在厨房里忙活的曹咏梅打声招呼，道：“妈，我去放牛了，代替我爸让他回来吃饭。”
因为周边的草地有限，傅国超不得不把牛群赶到更远的地方寻找草源，路程远的话他中午就不回来了，让傅思文骑摩托车给他送饭去。
曹咏梅抽空回头道：“这个时候放什么牛，饭都做好了，吃完饭再走。”
傅庭玉毫不掩饰自己厌恶的情绪，冷冷道：“我吃不下，看到耿震就倒胃口。”
说罢，从门后拿起长鞭，推开铁门，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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