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当下众人正在感叹金钏儿死的可惜。
就有一个老婆子问旁边的媳妇道：“你娘家妹子的女儿，不正是太太房里的丫头吗？如今太太房里有四个大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个月几百钱的。如今金钏儿死了，空出来一个，还不知道谁顶了这个缺呢？”
那媳妇笑了笑，口中随便应着，眼珠却转了转，想着今天晚上要和她妹子说道说道，看是不是往上送点礼打点打点，好歹是每月一两银子的巧宗儿呢。
小玉和文官对视了一眼，不禁感叹人情冷漠，世态炎凉。一时也没了精神，返回房中躺着。心想过会儿就该宝玉挨打了吧，希望可以狠狠地打，打他个半死才好。
未时左右，外面果然闹将起来。众人一窝蜂都挤到门外，只看到来往行人匆匆，不时说着外面的动静。
这个说：“老爷发了好大的火，在外书房把宝二爷打了个半死，这会儿都动弹不得了。”
那个说：“太太过去了，正抱着宝玉哭呢。”
又有人道：“老太太也过去了，生了老爷好大的气，直说把宝玉打坏了，还让回南京去呢。”
园内那些姑娘们也都忙着往上房中去看望宝玉，过了半日又跟着老太太，太太她们送宝玉回到怡红院中。
这才有人说得清楚是为了什么这般狠打，一是与忠顺亲王府争夺戏子，二是为了金钏儿死的原故。
回到房中，宝官拍手称愿道：“该，也算是为金钏儿报了仇了。”
“可惜金钏儿只能一死以证清白，这会子说不得里面还不知道怎么骂她死的不该呢，让她们的宝贝蛋遭此一难。”龄官叹道。
小玉冷言道：“这原也不是为了金钏儿打的，与忠顺亲王府争夺戏子这才是大头。不然光死一个金钏儿，哪能打到宝玉头上。”
且说宝玉这边，躺在床上心里还是糊涂着，自己当日和琪官互换汗巾子，这等私密之事，忠顺王府怎么就知道了。那日原就没有几个人，到底是谁泄了密呢。
又恨自己扛不住，把琪官的所在之地说了出来，这会子估计忠顺王府已经派人去拿他了，也不知道他回去要遭什么难。好歹好了一场，回头自己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正想着，外面小丫头说：“宝姑娘来了。”
宝玉此时下身已是光着，袭人听见，知道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袷纱被替宝玉盖了。
原来宝钗此来，是送她家祖传的治棒疮的丸药的，看宝玉打的如此厉害，不由问道：“怎么好好的老爷动了气，就打起来了？”
宝玉自己也还糊涂着，只听袭人在旁边道：“问了跟着的茗烟，说是为琪官同金钏儿的事。”
又解释道：“和老爷那边的人打听，那琪官的事，多半是姑娘那边的薛大爷不防说出来的。金钏儿的事，却是三爷唆挑的。”
宝玉原来还不知道这里还有贾环的事，听见袭人说出，方才知道。见又拉上薛蟠，惟恐宝钗沉心，忙又止住袭人道：“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别混猜度。”
又看了眼袭人，暗思她素日为人办事最是周全，怎么今日偏偏要当着宝姐姐的面说她哥哥的不是，这不是当面给宝姐姐难堪吗？
这边宝钗知道她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见袭人如此说，猜测十成里有个□□成是真的，回去自去说她哥哥，不提。
却说袭人送宝钗出来后，心里怦怦直跳，独自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刚才太造次了，但是她忍不住，她必须要把这件事钉死在薛大爷身上。
琪官的事，其实还有一个知情者，那就是她。
那日宝玉回来，告知她误把她的汗巾和琪官换了。她不自在了好几天，后面看宝玉和琪官渐渐亲厚起来，竟像是之前和隔壁府上小秦大爷一样相处。
当日因个秦钟，出入相随，耳鬓交接，府里谣言遍地，连老爷老太太都有耳闻。为了这个宝玉还挨了老爷的打，过后老太太还把珍大爷叫了来，骂了一顿。后面幸好秦钟是死了。
此时又冒出个琪官来，怎能不叫她日夜悬心。
夜里左思右想，如今自己也算是宝玉身边第一人。可是老太太那边，晴雯比自己的情面还大些。老太太素来爱她为人俊俏女红好，且她后面站着的又是赖嬷嬷。
自己现在还可以仗着宝玉的宠爱，压她一头。可是宝玉什么性情，最是怜香惜玉，晴雯本又长得好，以后自己怎么争的过。
自己早已经是宝玉的人了，走到这一步，再没有放弃的理。
所以一时油蒙了心，竟是悄悄的将这件事去告诉了太太。只是当日太太也淡淡的，既没有说自己做的好，也没有说不好，只说知道了。
现在宝玉为了这个挨了一顿毒打，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告诉了太太，太太那边走漏了风声。倘若宝玉知道了是自己泄了密，那以后有事他还敢同她说吗？以后她又该怎么自处。
袭人一时心乱如麻，偏偏园子里各处又都打发人过来问候宝玉，好不容易送走了来人。正要歇歇，又见王夫人使了个婆子来，口称“太太叫一个跟二爷的人呢。”
袭人见说，想了一想，既然自己已经踏出第一步了，也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索性投了太太的诚才是。
况且那金钏儿前儿刚因为和宝玉调笑没的，太太这时候应该正担心宝玉身边没人看着，自己这时候靠上去，也该会受重要才是。
打定了主意，便回身悄悄的告诉晴雯、麝月、檀云、秋纹等说：“太太叫人呢，你们好生在房里，我去了就来。”说毕，同那婆子一径出了园子，来至上房，在太太面前表尽忠心，不提。
次日贾蓉去看望贾蔷，见他已是下了床，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忙问道：“身子还没养好，这会子巴巴的出门去做什么。”
贾蔷回道：“听见西府里宝二叔吃了亏，被他老子打了一顿，今天正准备去看看。”
贾蓉笑道：“他那里看望的还差你这一个？你这会去，那边一堆姑娘媳妇的，哪有工夫来见你。实话说吧，到底是去见谁？”
贾蔷不好意思道：“我原是管着她们那处的，这么久没去看看了，今天去一回也是常情，怎么还去不得了？”
“你呀你，为了她连老爷也敢顶撞，我是彻底服了你了。受了这么大罪，她要是对你还没有好脸色，那她真是没有心了。”
见贾蔷黑了脸，忙又道：“好了，好了，不说你的心肝了。要我说到底是怎么个好法，把你迷成这个样子，不也就那样。”
“对了，说正经的，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老爷那边你是彻底不用想了，现在说到你还咬牙呢。我们老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也就隔壁府上老太太还能说上几句，偏偏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拿贵妃去压他。这些年，什么样的他弄不到手，要我说由着他折腾两回也就丢开了，何必呢，为了那些个戏子不值得。”
说到这贾蓉苦笑道：“你也别怨我瞒着你弄得这起子事，他心里惦记着，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就是我，咱们打小一起长大你还不清楚吗，我媳妇怎么没的，我说过一句吗？”
贾蔷见贾蓉如此，知道他心里的苦，忙岔开话题道：“我这边等那些戏子的事交接了，准备拜托薛大叔，打点几个本钱跟着他家几个老伙计，出去逛逛，见见世面，顺路贩些物品来卖，也学学做做买卖。”
贾蓉见他如此说，也点点头，好歹是亲戚家，也不怕那些伙计哄骗了去，这也是个出路。
想了想又道：“戏子的事一时你估计还丢不开手，那天听老爷的意思，宫里贵妃娘娘还真要传她们进去唱去。不然老爷也不会下此狠手，那个女孩子叫菂官吧，性子太烈了，老爷也怕她出去乱说话。”
说着贾蓉站起来，整了整衣裳，和贾蔷一道往那边府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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