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
最终裴青野还是力排众议，强行定下了江南之行。
他因沈琢盟主的关系，虽不挂靠任何宗门，辈分却极高，是全仙盟的共享师叔，哪怕玄清上神飞升后对他依然尊敬有加。
相较而言，严、方就显得像外人了。
他们受天道庇佑，上神将他们传回一万年前，也救了他们的命。
严珂坚持要听沈凌夕自己的意思，裴青野只得把人叫进来。
未来上神踏入西厢房时，整个房间都好像亮了一度。沈凌夕一眼就看见榻上的慕长渊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眼角泪痣红得像滴血。
他默默地移开了眼。
魔尊和上神的世纪会晤换做以前想都不敢想。
得亏沈凌夕已经是仙门宗师，而慕长渊还是个凡人，就算魂元有蹊跷，也被实打实的神阶法器捆住，不会有太大问题，否则严、方两位仙尊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方源谨慎道：“凌夕，你要是被绑架你就眨眨眼。”
沈凌夕：？
裴青野：……
慕长渊的目光在几位上仙之间转来转去，越看越觉得这些人有毛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未来上神伫立在其中，瞧着就像一颗不谙世事的翡翠白菜，从小就被众星捧月，不知人间疾苦。
三界都是一样的捧高踩低，修炼也分热门和冷门专业，比如恶道包含了鬼修妖修和魔修，自从魔尊出世，魔修就成为地狱恶道的代表，“唰”地一下涌入大批修士。
而一万年前，沈琢无情道飞升半神，凡人便纷纷想拜在无情道门下。
再后来沈琢的嫡传弟子沈凌夕修成天道正果，无情道声望达到顶峰，宗门内热闹非凡，无数修士绞尽脑汁转专业，也导致那几千年时间里，因道心不稳出现的杀亲惨剧数不胜数。
各种天雷天劫天罚轰隆隆地劈，仙盟十二峰不得不安装避雷针，免得把仙界大本营都给劈没了。
被道侣证道而死的倒霉鬼，怨气化作邪祟，也为黄泉鬼界输送不少鬼才。
——这盛世如天道所愿。
慕长渊收回神思，刚好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是身高九尺满脸络腮胡的墨宗钜子搓着手手走过来。
钜子说：“慕先生执意要走，本钜备下一份薄礼，还请笑纳。”
说话时，墨宗的弟子双手呈上一件法器。
“别的法器需要灵力才能运转，这件靠活人的气息就行，人越多，灵力越强。”
钜子见慕长渊满脸警惕，想起醒梦铃作的祟，尴尬地解释：“请慕先生别误会，这法器并不会吸食人的生气，每个人周身都有磁场，只有当磁场共振到一定强度时法器才会开启。”
听起来还算靠谱。
慕长渊脸色稍霁，就听见钜子说：“不过因为还是试验品，所以没有品阶，只是一份薄礼……”
魔尊冷哼：“是挺薄的。”
钜子又开始搓手。
缚魂锁由远古的墨宗上神亲手炼制，这笔账魔尊算在墨宗头上合情合理。
但真要说起来，墨宗无端端损失一件上古神器，也算受害者之一，钜子始终好声好气，慕长渊也没那么不识好歹。
魔尊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无情道上神沈凌夕。
其余人都靠边站。
慕长渊寻思着自己还要去仙盟，这些法宝法器有备无患，于是客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来日若能用得上这法器，必将再谢钜子大人。”
说完，他感觉到沈凌夕的目光又落到自己身上。
魔尊喜怒无常但恩怨分明，一旦被他划入“自己人”的范围内，慕长渊就会掏心掏肺地对人好，比如慕夫人，即便过了一万年，很多事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依然能让慕长渊拖着病体不远千里地赶回江南，甚至不惜欠下仙盟一道人情。
慕长渊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
择一正要接法器，墨宗弟子还没松手，就听钜子大惊失色道：“等一等！”
幸好钜子阻止得快，择一险些被沉重的法器带到地上去。
钜子道：“我差点忘了这法器有几吨重，没有灵力无法搬动。”
书僮则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还好还好，差点被压成书签……”
慕长渊：……
沈凌夕走过来说：“既然同路，我帮他收着吧。”
钜子连声说这敢情好，弟子便把法器交给沈凌夕。
书僮已经收拾完毕，他们行李本来也不多，基本都在马车上没搬下来。
长途跋涉出于安全考虑，来时走的都是官道，假如回程能用传送阵法，肯定不需要那么久。
择一一方面兴奋不已，另一方面又舍不得刚认识的小伙伴。
慕长渊放他去跟墨宗弟子道别，这边方院长已经开始苦口婆心：“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凌夕？你师父也在临渊水榭等你回去，江南那么远，万一水土不服怎么办？”
严珂道：“虽然你不是第一次下山历练，但本尊还是要提醒一句，仙门弟子切不可恃强凌弱，”说到这里，他看了莫名其妙的慕长渊一眼：“更不能硬碰硬，懂吗？”
沈凌夕平静道弟子受教。
怒目金刚简直要内牛满面：我这是怕全村的希望出什么意外啊！！
最务实的就是裴青野了，临行前他跟钜子一商量，墨宗弟子们很快驶来了十多辆马车，险些亮瞎魔尊主仆的眼。
那些马匹又高又大，目光炯炯，毛色雪白，车厢里满满全是上仙的爱。
沈凌夕：……
慕长渊：………
未来魔尊终于被他们这股子黏糊劲儿惹毛了：“不过是让沈宗师送我回去，你们怎么一副十里红妆嫁闺女的架势？就算你们敢嫁我也不敢娶……”
几位仙尊脸色一僵。
沈凌夕说：“多谢仙尊厚爱。”
慕长渊还在那逼逼：“普通老百姓家里传宗接代的压力都在长子身上……”话没说完听见沈凌夕的话，后半句就卡在喉咙里，爆发成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沈凌夕你……”
沈凌夕目光坦然。
裴青野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上神为苍生付出了太多。
方源和严珂则脸色铁青：魔尊真的能活着回到老家吗？万一死了化成鬼王，沈凌夕现在还只是元婴期啊！
“车队上都是些法器和修练的物品，凡人无法开启，马是仙门养的灵驹，不需要有人驱使，把你们送到后会自己回来。”
裴青野又交代了些事情，这时外面传来书僮的笑声。
墨磐盤道：“……御剑飞行的时候根本没人聊天，一张嘴就风中凌乱了！”
说着故意做出被风灌满嘴的模样，逗得择一哈哈大笑。
离别的愁绪被冲淡许多。
笑过后，墨磐盤才正色道：“你要是能来仙盟大会，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择一笑意稍淡：“希望如此。”
“到时候我带你逛白鹭城，那里是仙盟第一城，比容城还热闹！”
择一想象那繁华无双的场景，向往道：“假如少爷同意，我到时候给你带江南的特产！”
“一言为定！”
临行前墨磐盤还赠送给择一几本册子，因为听说慕长渊沿途搜罗不少话本。
墨磐盤故意避开宗门仙尊和长老，神神秘秘道：“这是仙门绝版话本，跟民间的不太一样，要不是看在我俩投缘，还有你家公子喜欢看话本的份上，我还舍不得送给你呢！”
书僮满脸郑重地收下，殊不知，筑基弟子暗度陈仓的举动早已落入刑罚尊者眼中。
尊者见他们狗狗祟祟，神识一探查，顿时心下雪亮：岂有此理，什么绝版话本，这是十八岁以下该看的吗！
由于一万年后社会稳定，犯错弟子甚少，严珂闲来无事便捏了个身份下凡，做过一段时间网审。
书僮好奇地随手一翻，却不知不远处的刑罚尊者暗暗捏了个诀。
“……□□，□□□□□□□□□，□□□□□□□□□□□，□□□□□□！‘□□！’□□□□□□□……”
书僮没看明白，又翻了一页。
“……□□□□□□□□，‘□……□□……□□……□……’，□□□□□□□□，□□□□！□□□□□□□□□□□……”
择一虽没读多少书，口字还是认识的。
但话本里的这些“口”看起来十分激烈，仿佛蕴含着无限其他奥义。择一只当是仙门特色，再三道谢后表示一定会转交给自家少爷。
墨磐盤这才心满意足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不管仙盟多不愿意放人，最终还得合力启动墨宗的传送大阵，连人同马车一起送往另一个阵点——那是离慕长渊老家君山最近的一处传送点了。
裴青野确实没说错，传送阵算是仙盟的战略储备，比如万一哪天神魔大战了，这阵法就是专门用来往战场输送修士的。
慕长渊这个人情欠得不亏。
因魔尊在墨宗待了好些日子，孤魂野鬼苦守在龙象山外，无聊得满地画圈圈。
“尊上不会被那群老东西度化了吧？”
“你一定要相信尊上是属于黄泉地狱的。”
“可他总不出来也不是办法啊……”
“难道尊上已经在山里开始修魔了？”
“不是吧？”
正当它们画到第一万个圈圈时，忽然间，一道金光从山峦深处直通天际。
孤魂野鬼先是一愣，随后跳起来就跑：“快——快跟上！尊上出山了！这次一定要把尊上带回地狱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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