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醉倒江湖人

不知过了多久，萧潇终于又有了意识。光影模糊地透射进萧潇的眼缝中，他只觉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白色。忽然这片白色中混入了一团黑色，同样模糊的黑色。

萧潇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楚这一片模糊。

那片模糊渐渐清晰，他感觉自己身处一间破败凋敝的小房子中，躺在一张同样破败的凉席上。眼前有着一个穿着破烂，但面容却是清瘦干爽的小孩子。那个孩子只有十来岁，扑闪着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其中闪烁着关心之意。

萧潇想要起身，但却觉得头痛无比。任何宿醉过的人都会有这般感受，只觉得脑袋像一个胀痛得厉害的核桃，想着要把这个核桃给砸开才好受些。

萧潇渐渐缓过劲，发现刚才感觉到的景象都是真的。

面前这个小孩用着稚嫩的声音道：“大哥哥，你终于醒了？”

萧潇微微吐纳一番，缓缓道：“这是哪儿？”

小孩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道：“这是我家，虽然破了些。”他又道：“我叫阿牛，昨晚发现你倒在巷子里，就把你拖回来了。”

原来阿牛每晚都会去各个巷子中搜寻，运气好些的时候便能发现些好东西，像一些还能用的工具之类的，包括别人没吃完的残羹剩饭。他昨夜便是碰巧发现萧潇醉倒街头，出于好心便和伙伴一同将萧潇拖了回来。

萧潇瞧着眼前这瘦弱的小孩，却叫作“阿牛”，不禁有些好笑，但又想到他能把自己拖回来，也许的确能叫“阿牛”。他瞧着家徒四壁的房间，里面都是一些捡来的玩意儿，看来果真是个穷小孩了。萧潇瞧着他的眼神中不禁多了些可怜。

阿牛瞧着萧潇的眼神中却满是崇拜。萧潇发觉了，他顺着阿牛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自己边上的刀与剑。他又不禁敬佩起阿牛来，自己醉倒不醒，他既然十分喜欢，大可以不管自己死活，将刀剑偷偷拿了去，可他没有，不仅将自己带回家，还将刀剑放在自己身边。这样的小孩的确叫他敬佩。

萧潇看着他渴望的目光，便道：“想要吗？我送给你吧！”他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死了，到时候什么也用不到了。

阿牛却是摇了摇头，道：“我配不上它们。”

萧潇十分吃惊，究竟是怎么样的孩子，才会说出这种话？

阿牛道：“狗哥说过，配不上的东西就不能拿，不然会吃苦头的。”

“狗哥是谁？”萧潇不禁问道。

阿牛眼底闪过一丝悲伤，道：“狗哥是我的老大，只是他……”

阿牛不愿说下去了，萧潇也不愿让他说下去。

房间中顿时一片寂静。

阿牛忽然开口道：“大哥哥，你是个高手对吧？”

萧潇一愣，想必他见自己持刀带剑，是以如此相问。

萧潇心中不禁发问，自己真算是个高手吗？也许算吧，虽然不明不白地就要死在不明不白的人手上。

于是萧潇点了点头。

阿牛更兴奋了，他激动地道：“那你能教我武功吗！”

教武功？萧潇从未想过。他觉得自己还没出师呢！但他想着，自己既然能送他刀剑，教他武功又有什么区别呢？两者不都是能杀人的东西吗？

想到这，萧潇忽然惊了，自己竟然想要教一个小孩杀人。

萧潇忙拒绝道：“武功不是个好东西。”他忽然发觉自己与那些伪君子无异了，别人都未曾体会过武功是什么，你就要替他做决定说它不是个好东西。萧潇不想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于是萧潇不说话了。

阿牛的眼光顿时暗了下去，但还是定了定神道：“没关系！大哥哥，我去给你弄些水来！”

说罢，阿牛便快步跑了出去。独留萧潇一人失神。

……

已经是五月了，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虽然还是春夏之交，但正午的气温已经有些高了。任谁顶着烈日走了一个上午都会觉得口干舌燥，都想要找个地方讨杯水喝。

但这两个人都没有。

这两个人一大一小，一前一后，正在烈日下走着。前面的正是萧潇，他不知道自己该到哪去，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哪里的道，纵使是二仙桥的美景，如今也已吸引不了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因为他想着自己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后面的正是阿牛，他一直跟在萧潇身后，连他那个独属于自己的小家也不要了。

萧潇终于不耐烦了，他转过身道：“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阿牛也停了，停在上一秒两人之间的那个距离，却没有立即回答。

萧潇的轻功高超，难道不能直接跑掉吗？答案必然是可以的，但他不想，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阿牛的最后一丝念想，就这样断了一个孩子的念想可太残忍了。可自己又不愿成全了他的念想，为何还要给他希望呢？

“你愿意帮我杀个人我就不跟着你。”阿牛稚嫩的声音传来，可语气和内容却是让人不敢相信是出自这样一张稚嫩的脸。

“我不会帮你杀人的。”萧潇淡淡道。他心想，若是鬼见愁的话，应当不会拒绝这个孩子吧。

“那个人是个大坏人！他活活打死了狗哥！”

这话萧潇已经听了一万遍了：狗哥和阿牛是好朋友，两人相依为命。半个月前狗哥和阿牛一起去捡破烂，经过一座豪宅时碰巧遇上主人出门，只听主人说了一声晦气，于是狗哥和阿牛便只能有一个人回来，所以只剩阿牛回来了。

尽管萧潇听了一万遍，可他还是不愿去帮他杀人。不是他不愿相信，只是他实在无法感同身受。无法感同身受，他就不能杀那个人。

一个人的坏是说不出来的，就像一个人的好。

萧潇继续走着，阿牛继续跟着，就这么走到了夕阳西下。

萧潇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咕叽”声。于是他便走进了一家酒楼，阿牛似乎有些畏惧，一咬牙还是也跟进了酒楼。

阿牛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直到小二将饭菜端上了桌。那桌上坐着的便是萧潇。

阿牛突然感觉很奇怪，他在酒楼中站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驱赶他。以往他本只要一靠近便会招来辱骂。阿牛很惊讶，他慢慢挪近身子，来到萧潇的边上。阿牛见到桌上有着两双碗筷，他第一次笑出了声，飞快地坐上了桌。

两人各自狼吞虎咽，相顾无言。

“吃完你便回去吧。”萧潇突然轻声道，“我没有时间了。”

阿牛愣了愣，他以为萧潇是在说自己很忙，想了一会儿后，坚定道：“我可以等！”

萧潇摇了摇头，道：“可我等不了，我快死了。”

阿牛吃了一惊，萧潇看上去既没病也没伤，除过胸口那几条已经在慢慢结痂的伤疤，可怎么就要死了呢？但他相信萧潇没有说谎。

于是阿牛也悲伤了起来，他终于缓缓点了头，道：“好。”只是说完这个字后，他的眼神便彻底地暗了下去。

两人又是沉默了一会儿，阿牛突然问道：“杀一个人，除了一把刀，还需要什么？”

萧潇放下筷子，认真想了想，道：“勇气。”

阿牛不说话了，他觉得已经不需要再多问了，这两样他都有了。

邻座的客人瞧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竟轻松地谈论着杀人，以为遇到了疯子，纷纷避开。

可是二人并不在意。

二人的周围已经空了，之前还坐着的客人都厌恶地离去。

萧潇本庆幸着四周安静下来，可马上又有着人来了。

这群人是冲着萧潇来的，因为他们都带着刀剑，而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是不需要刀剑的。

这群人早就注意到萧潇了。他们望着萧潇窃窃私语。

“大哥，你看那个小子！”

“嗯？哪个？”

“那桌那个背着刀剑的！”

“他怎么了？”

“大哥，你看他长得是不是像画里的那个人？”

“欸？你们别说，是还挺像？”

“我仔细瞧瞧……嗯……像个屁！”

“不像？”

“这哪是像？这根本就是！走，办他！”

于是这几人便手持着利刃围上来了，来势汹汹，虎视眈眈。

萧潇知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但阿牛不知道，他紧张地问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哪来的小叫花子？死一边去！”说罢，这人已是甩出了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自然没打到阿牛，萧潇伸手抓住这人的手，像焊住般牢固。

这人使劲拽着也拽不动，他有点慌了。其余人见状，直接拔刀操剑，纷纷朝着萧潇的手臂砍去。

萧潇另一只手飞快地拍出几掌，每掌都打在了对方胸口。他们手中的刀剑还没有落下，自己便先直挺挺地撞断栏杆飞出店外。

那老大也慌了，他这才知晓能抢走墨子遗篇的人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他已经不敢妄想了，于是飞快逃出店去。店外几人忙跟上，落荒而逃。

被抓住的这人这下更是慌了，他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口中不住求饶。

萧潇松了手，淡淡道：“看来你的兄弟们不是很仗义。”

这人依旧只是求饶。

他们只是小角色罢了。萧潇没有再理会他，只是丢下饭钱后便带着阿牛离去。

斜阳下，一大一小两只影子被慢慢拉长。

“你这么厉害！”阿牛掩饰不住的激动与崇拜。

萧潇不敢恭维，自己昨天还被打成了重伤。

“你瞧见了，跟着我只会招来危险。”萧潇淡淡道，“你回去吧。”

阿牛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离开了，这是他们约定好的。

萧潇望着阿牛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转过身，一步步地走了。

萧潇的步子不大不小，但十分的稳，每一步的距离都是同样的，连每一步的时间都是一样的。他的步子就这样延伸着，终于在一座气派的宅邸前停住了。听说这座宅邸的主人是个大坏人，他要去看看。于是萧潇走了过去。

这样气派的大宅子的门前都是有着守卫的，这座宅子也不例外。

于是瞧着萧潇走来，那两个布衣小哥立马呵斥道：“你干什么的！”

萧潇没有用话语回答，回答的是两个拳头。

“邦邦”两声，那两个小哥已是倒地哀嚎。萧潇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了宅子。

宅子里也十分的气派，宅子里的人更是十分奢靡。酒池肉林，载歌载舞。那梦幻般的宴会景象将宅子里的人的心神都摄取去，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进来的萧潇。

萧潇觉着是因为这样的环境太吵闹了，于是便拔了刀。但是还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刀，于是萧潇把刀扔了出去。那刀径直飞向首席，笔直地插在了主人的桌上。

这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更有甚者惊叫了起来。

马上有人将萧潇围了起来，那主人也怒气冲冲地离席上前。他望着萧潇的模样，脸上甚是不悦，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拖下去喂狗！”接着便又转身回席。

萧潇这下感受到了这个人的坏，但为保守起见，他还是大声问道：“是你打死了狗哥吗？”说完萧潇觉得有些不对，便改口道：“是你半个月前在这宅子门口打死了一个男孩吗？”

那主人回过身来，显是觉得萧潇脑子有问题，便加了一句道：“剁碎了再喂！”

萧潇还是觉得不保险，便踏步上前，继续追问。

围着的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将刀剑挥舞出去。但他们都还没有看见萧潇是如何出手的，自己就被“咻”的丢了出去，一连好几声闷响。

这下那主人急忙回头，瞧见萧潇一步步上前，他喊道：“你……你要干什么！”他忙要跑，却被萧潇一剑钉住了衣摆，身形一趔趄，倒在了地上。

他惊恐地望着萧潇靠近，慌乱地开始脱衣服。

萧潇来到他的面前蹲下，淡淡道：“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磕磕巴巴，张嘴问道：“什……什么问题？”

萧潇重复了一遍。

那人慌张道：“没有！没有！”

萧潇若有所思，道：“你知道我这么问便是有的放矢，不说实话的话，我会把你的身体打一个结。”

那人喉结上下动了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我可以赔钱，我有很多的……”

他的未说出的话已经再也说不出口了。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缓缓地倒了下去。

萧潇收剑入了鞘，轻声道：“可惜欠债才还钱。”说罢又上前，将刀收回了鞘，随后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阿牛手上拿了那柄小刀，那是他从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他来到了一座豪宅前，但宅子却不同往日那般热闹非凡，大门紧闭，门上还挂着两只足足有他那么大的白灯笼。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也只好在对面找个块树荫坐下，他要等到大门打开。

他一直等到下午也没有等到那座大门打开。他觉得有些失落，但他不气馁，他可以一直等。

但事与愿违，有人不想让阿牛一直等下去。阿牛见到了有一群衣冠楚楚、手中持剑的人忽然出现，将他围了起来。他立马感觉到不安，一溜烟地就要跑。但他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

夜色凉如水，刀剑冷若霜。

萧潇刚杀完了人，依旧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他感觉自己好像变了。若是放在以前，他怎会如此轻易地就抹去一条生命？但他又觉得这样似乎没什么不好，嫉恶如仇，杀伐果断。一个要死的人还考虑那么多干嘛？

就这么走着，萧潇居然走到了缥缈居门前。

萧潇抬头望着那三个大字，心中不免怀疑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是想用最后的日子玩乐吗？就连身体都自发地行动起来？

萧潇苦笑着摇头，接着便真的走进了缥缈居。

缥缈居内依旧金碧辉煌，迎上来的姑娘依旧娇艳美丽。萧潇就这么任由着自己被簇拥着，带到了那栽种着两棵柳树的内厅，又任由着自己被那个姑娘细滑的纤手牵引着，上了盘旋柳树而上的红色阶梯，最后还任由着自己被拉进了一间布满粉红帷帐、散发淡淡幽香的房间。

萧潇被推倒在床上，他望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女子，眼神不禁有些迷乱。

那女子的一双纤纤玉手撩动着，身上的薄纱便一件件从香肩滑落，露出一片雪白；腰肢盈盈一握，双臂纤细如玉，肌肤白润若凝脂，脸颊晶莹胜珠光。

那女子很明显知道如何对付萧潇这种不谙世事的少年，她的衣衫没有尽褪，一只赤色鸳鸯肚兜依旧挂于胸前，使得那一对饱满双峰若隐若现。她知道男人总是这样的，似有似无的神秘才引得他们无尽遐想。要知道，看不清可比看得清有趣多了。

一双玉藕般的小腿缓缓靠近，双足轻点，随后轻轻爬上软榻，修长的大腿便压在了萧潇两侧。她俯身轻轻贴在萧潇胸膛，春葱般的手指自上而下滑过，解开一粒粒扣子，也撩动着深处的绵绵情意。

萧潇不禁有些痴迷了，他还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更又是个正值青春的少年。任何一个正常的少年都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他不是仙人或圣人，没有神圣的高洁，他已经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冲动渐渐涌来。

他不禁在心里想着，缥缈居不是个乐而不淫的地方吗？他不知道，也没有想下去。那弥漫于空气之中的幽香，已将他熏得神志不清；那女子轻盈的秀发已将他的脸庞撩动得意乱情迷。

于是萧潇闭上了眼，他任由那个女子轻抚着，挑逗着，耸动着，他彻底沉迷其中。

灯火阑珊，情意却浓，房间中便响起了一阵阵凌乱交织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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