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莉娜
【林安，中国苏州人，1933年和哥哥林屿来到德国求学。高二的时候和凯瑟琳认识成为''朋友''。性格内向安静，生活靠哥哥料理，有一定经济基础，语言天赋极高。1937年7月被林屿抛下，林屿和他的朋友一起回了中国，现在在德国没有亲人。】
深夜，艾德曼掐着一根烟坐在书房里，书桌上摆满了资料。不是和工作有关的资料文件，这算是他给自己找的额外工作。
吸了一口香烟再缓缓吐出，乳白色的烟丝喷洒在手中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女孩身材瘦小面色平静，看上去像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小姐。可那双怯生生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神色骗不了人，或者说骗不了靠这行为生的盖世太保。
再次吐出烟圈在照片上，这次趴在脚边的摩西有了意见。哼哼唧唧的抬起头，表达着自己大半夜陪读还要吸二手烟的不满。
"你还好意思哼唧，这不都是拜你所赐。"
揉捏了几下狗头，艾德曼看了眼用眉毛表示抗议的摩西。说真的，如果能回到元旦那天，就算摩西把家拆了他都不会放它出去。
"你是怎么想的？把她从桥上扑下去。当时凯瑟琳都准备要把你掐/死/了，你就庆幸她现在活的好好的，不然你一定会被凯瑟琳挂在壁炉上。"
被点名批评的大狗毫不在意的打了个哈切，人是它扑进河里的没错，但现在跟变态一样拿人家资料研究，这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把身下毛毯拱成自己喜欢的角度，摩西白了一眼艾德曼后就去梦里会周公。
艾德曼觉得自己和一个脑子苹果大小的狗谈论这些确实有点离谱，也就没理会摩西最后的那个白眼，毕竟这条狗面部表情过于丰富，他已经习惯在摩西脸上看到各种各样，不太像一条狗能做出来的表情了。
拿起照片继续研究起来，艾德曼并不是什么变态，只是接了个人情而已。
凯瑟琳的叔叔，威廉姆斯·弗林斯中校，对自己侄女最好的朋友是中国人这点很不满意。在他眼中，凯瑟琳是血统纯正优秀的雅利安人，她的朋友自然该是同样优秀的雅利安人。
一个只比犹太人好那么一点点的中国人，弗林斯中校觉得这简直是离谱的不能再离谱的事。当年他哥哥也就是已经去世的，弗林斯兄妹的父亲，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恳求他照顾好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特别是凯瑟琳，她是个天马行空，小脑袋里有很多奇妙想法的孩子。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教导她，让她开心快乐就好，拜托了。"
"你知道吗艾德曼，当时我哥哥那样跟我讲完后，不过十分钟他就离开了。我答应过他也向上帝发过誓，我一定会教导好凯瑟琳。我将凯瑟琳当成自己亲女儿一样扶养，你应该不知道，温妮到现在都说我偏心凯瑟琳，她肯定不是我亲生的。"
"虽然我不知道凯瑟琳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我哥哥所期待的，但是我想他一定不希望，凯瑟琳身边最近的人是一个中国人。"
"凯瑟琳她应该和温妮一样，有着同样是雅利安血统的好朋友，她应该找一个国/防/军或者党/卫/队的青年俊才结婚，然后生儿育女在家里做一个幸福的全职太太。她应该温柔知性大方得体。"
"可是自打她认识了那个中国人！她叫什么来着……”
"安林，不过凯瑟琳会把姓放在前面，所以最准确的叫法应该是林安。"
站在弗林斯中校的会客室里，艾德曼觉得度日如年，但碍于长辈以及军职压迫，他也只能乖乖站着听这个老头子聊凯瑟琳。
"对对，是叫林安。"弗林斯中校转过身投了一个赞赏的目光给艾德曼。"从她来了以后，凯瑟琳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了！"
"你知道吗，前几天温妮和她聊天的时候，她说以后不想结婚，她觉得不需要男人也能活下去！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艾德曼，看在凯瑟琳和你一起长大的份上，帮我调查一下那个中国人吧。我很担心凯瑟琳是被她迷惑住了，为了凯瑟琳也为了我们德意志，你就帮一下我这个老头子吧。"
怕不是你说的调查，就是希望我把人丢进集中营，最好刚进去人就死/掉最好。
想起两周前威廉老头把自己叫去谈话，还强行给自己塞了个委托，艾德曼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
弗林斯中校自诩了解凯瑟琳，可他真的了解吗。
掐灭手中的烟，艾德曼收起了桌子上的资料准备休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算是练练手防止自己专业技能退化了。
周末图书馆人不是很多，胖胖的图书管理员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翻看新印发的小册子，这个月小册子上印的的是少女联盟的户外活动，顺便在最后两页来上一些嘲讽犹太人的笑话。
德式幽默的笑点很奇怪，管理员看着看着就噗呲一下笑出声来，但很快想起自己的工作职责，他又恢复了平时不苟言笑的状态。
看着表演变脸的管理员，林安疑惑了一下就继续寻找起书来。
早上她发现自己借的书今天是最后还书期限，与其他学校不同，林安读的这所学院图书馆管理制度很严格。如果超出归还期限，哪怕是一分钟也要交上一笔对学生来说金额不小的罚款，还要在图书馆做一个月的管理员助手。
林安还记得凯瑟琳上次只是晚了十分钟，就被罚了三十芬尼币，要知道一马克也就是一百芬尼币可是能买一斤牛肉的。当然对凯瑟琳这种大家小姐来说三十芬尼不算什么，最让她难过的是被罚当一个月的管理员助手。
想起凯瑟琳每天都要过来帮那个胖管理员做各种工作，林安第一次觉得德国人严谨的过于可怕了。
幸好自己在死线之前还了书，不然下场肯定跟凯瑟琳一样，三十芬尼够她买点菜了都，而且自己要攒钱去瑞士定居，一分钱都不能浪费！
正想着时林安觉得自己的背部被撞了一下，回头看去是一个黑色卷毛的女生。那个女生可能也注意到自己撞到了人，赶忙回身道歉。
"抱歉，我没看到后面有人，真的很抱歉……林安！是你！"
看着面前一脸兴奋的卷毛姑娘，林安大脑宕机搜索了一下，但很快姑娘那一头黑色卷毛和那过于高挺的鼻梁提醒了她。
莉娜·郎曼，林安的朋友之一，当年想报考隔壁医学院但被淘汰下来，现在是林安隔壁班的同学。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更大的标签打在她身上，犹太人。
不管你有多么辉煌的成就不管你有多少财富，只要被打上犹太人这个标签，那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幻的泡沫。
党/卫/队可以用任何理由收走你的财产污蔑你的成就，他们不会给你准确的理由，只要一句轻飘飘的【你是犹太人】就足够了。
林安不知道原主是怎么做到和德国人是好闺蜜的同时，还跟犹太人做关系不错的朋友。虽然原主可能不在意这些，但在这个时候林安必须对每一个选择都谨慎起来，她不想英年早逝，她还要回去建设祖国呢。
"莉娜，你怎么回来了？你爷爷奶奶还好吗？"
如果没记错，37年底莉娜远在华沙的爷爷奶奶突然患病，郎曼一家回到华沙去探望两位老人，莉娜也跟着回去了。
"谢谢你的关心，他们两个身体还好。医生说只是一些老年病，只要坚持吃药就好了，但是医生说他们需要人一直照顾才行，所以我……”
"咳咳！"
门口处管理员干咳两声，一手指着保持安静点牌子，一手伸出食指在嘴边摆了个嘘声的手势。很显然两个姑娘的叙旧影响了图书馆安静的氛围。如果再不离开很可能被学生条例第79条惩罚。
如果学生在图书馆那喧哗并不停止出去的话，就要顶着校训站在操场中间，大声朗读校规校训。
这过于社/死/的惩罚措施两个姑娘都不想以身试法，轻轻收拾好自己的书本，两人踮着脚尖匆忙离开图书馆。在经过管理员的时候，那个胖子还不屑的白了莉娜一眼。
溜出图书馆，两人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虽然才分开三个月，但对莉娜来说就像分开三年一样，也可能是最近困扰她的事情太多，这个可爱的卷毛姑娘有很多话想和自己的中国朋友说。
"见到你真高兴林安，听说你元旦节那天掉进河里了是真的吗？你现在身体还好吗？"
"谢谢关心莉娜，我身体早恢复了。对了你不是说你爷爷奶奶现在需要人照顾吗，你这次回来还会回去吗？"
面对莉娜的关心，林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啊，我是在元旦那天被一条死狗扑进河里了，而且还在那天穿越了你信吗？
虽然但是，原主林小姐本身就没几个朋友，这位莉娜肯定也和原主交情不浅。为了维护这段友谊，林安尽量还原林小姐的交流方式。
"我哥哥一家还有我弟弟现在留在华沙，爸爸妈妈回来处理柏林的生意，我可能回去华沙实习，等五月份考核结束后就走了。"
"你要去华沙？"
听到莉娜要回华沙的消息，林安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要知道德三发疯第一个打的就是波兰，波兰的犹太人要么关进集中营，要么关进隔离区，怎么着都是一个非常非常的惨字不能描写。
虽说距离波兰闪电战还有一年多，但听莉娜的说法，她们一家估计要移居波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虽然相处时光很短暂，但出于一个人类的同情心，林安本能眼睁睁看着莉娜家就这样跳进火坑。
"莉娜，你要不要攒攒钱和我一起去瑞士？我准备攒些钱去瑞士生活，如果我们一起的话还能做个伴，而且瑞士那边工资还挺高的。"
"抱歉林，我不能跟你一起去瑞士，我家人都在华沙，而且我爷爷奶奶的身体有些不好，我应该一直陪伴他们。而且回到波兰我们会过得好一点，瑞士再怎么永久中立也没有那么多犹太人在。"
笑着拒绝朋友的提议，莉娜说出了几个理由，在说最后一个理由时，林安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与落寞。
在这个全欧洲都在排犹的大环境下，可能犹太人最多的波兰最让他们安心。
林安不是犹太人，她对这个年代犹太人的遭遇了解只在纪录片里看见过，集中营强制劳动人油肥皂毒气室生物实验，这些光看文字都觉得恐怖的事情，在一年后很有可能在莉娜身上实现。
看着面前站在阳光下，脸上挂着温柔笑意的莉娜。林安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象那些残忍画面，她想象不到那些可怕的事发生在莉娜身上会怎么样。
她那么年轻那样有才华，她应该去看海有多宽广草原有多辽阔，她应该去感受这世界的种种美好。
可现在一个犹太人的身份便将这一切全部击碎，只因自己出生的民族便失去了这些可能，林安为莉娜感到不值为她感到愤怒和伤心。
"好了，我亲爱的林，不要这么惊讶，搞的我们马上就要生死离别一样。"莉娜是个贴心的孩子，她可以敏锐的察觉周围人的情绪，很显然她把林安开了上帝视角的复杂感情，当做了朋友即将离别的惊讶与不舍。
"等五月份我们考核结束了，你可以先工作段时间攒一些钱。然后你可以来华沙找我玩，我们全家都很欢迎你。我妈妈做的蜂蜜烤肉很棒，我哥哥和他的妻子在酿酒方面很不错。还有戴维，就是我那个弟弟，他滑雪很厉害，到时候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去滑雪玩。"
"谢谢你莉娜，要去喝个咖啡吗？"
其实现在的林安对这个卷毛犹太姑娘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原主日记里，这个姑娘帮她赶走了嘲弄她的学生。
明明自己也是受歧视的人，却帮助自己赶走那些金发碧眼的学生，虽然最后两个人一起被停课义务劳动一周，但两个人的友谊在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不管是出于林小姐当年的人情，还是对犹太人遭遇的同情。林安觉得自己应该帮助莉娜，不管在哪个方面。
"林，你知道的，我现在不能去任何餐厅和咖啡馆。"
莉娜略带苦涩的笑容再次浮现，林安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这个时候犹太人怎么可能被同意进可以消遣娱乐的地方，更别提这里是柏林，小胡子可就在这里住呢！
"要不去我家吧，我前几天刚翻出一套茶具，还有一盒花茶，要不要一起来喝。"
"可我去你家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没事的，我们可以走小门，从后院进去，没人会注意到的。而且只是喝个茶而已。"
对着还在犹豫的莉娜眨了下眼，林安拉起她的手就往家的方向走去，就像凯瑟琳无数次拉着她一样。
莉娜的手很细嫩，郎曼先生舍不得唯一的女儿做家务活，他将莉娜照顾的很好，除了犹太人的身份外，她和柏林那些贵族小姐没什么不同。
此刻手上传来温热感，看着那紧紧牵着自己的小手，莉娜鼻子有些酸。她也有过很多好朋友，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些朋友都开始疏远她，没有任何理由，只因她的犹太人身份。
最后莉娜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在她最低落的时候，一个仅仅出于自己那微不足道同理心的小小举动，让自己收获了一位没有因自己血统而嫌弃自己的中国姑娘。
她像一只小鸟，带着阳光和清风，照亮她心中阴霾，吹散脸上的愁容。
【eiemnoci】
【你是我的太阳，给黑暗中的我带来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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