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九枝花

以藏的表情从无语到欲言又止再到屈辱，一波三折。他咬了咬牙，最后选择忍气吞声地屈服离开，马尔科则是心安理得地占据了他刚才的位置，大咧咧地拉开椅子，坐在了安的身边。

        一直有意无意避着的人突然毫无忌惮地突然闯到自己的面前，安下意识就捏紧了杯子。她稍稍稳了稳心神，努力装作平常的样子扬起笑，软软开口道：“马尔科哥哥。”

        马尔科看起来像是刚睡醒的样子，金发蓬松地更显凌乱，平时就半垂着的眼睛更耷拉几分，显得很没有精神。他向后倚了倚，看到小姑娘的小动作，有些好笑地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鼻音，也懒得跟她继续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这几天你在躲着我い。”

        安没想到马尔科如此直接，嘴唇的笑意凝了一瞬。她无辜地睁着眼睛，开始含糊着装傻：“我没有呀。”

        “好，没有，那我换个说法い。”马尔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也没有过分纠结，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那天晚上，为什么站在那看了那么久不过来？”

        虽然马尔科说的很隐晦，但是安还是听懂了马尔科所指的“那天晚上”。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当机，莫名有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尽管她也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就是了。安的故作常态顿时就有些维持不住，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恼羞成怒：“我看的又不是马尔科哥哥吧！”

        像是被她炸毛的反应取悦到，马尔科低低笑了两声：“我也没说，安看的是我い。”

        安被噎了一瞬，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的气焰消了大半，握着杯子的手指反复张开握合，白皙的脸颊憋地通红，声若蚊蚋，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所以，为什么要站在那里一直不过来呢？嗯？”像是对安紧张的小动作视若无睹一般，男人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站了那么久，像是被欺负的小朋友一样，怪可怜的い，况且——”马尔科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朋友，这次救了你，怎么没对我说谢谢？”

        小朋友。

        小朋友。

        又是小朋友。

        安的唇越抿越紧。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烦躁的很，明明她最不想被当成小朋友看待的就是马尔科哥哥。

        她心中突然涌现一种无力感，泄气一般地塌下了肩膀，如同溺水的人抓不住最后一根稻草。

        像是被逼迫着交出内心中最诚实的想法一样——她自从幼时登上老爹的船，马尔科哥哥就会温和地包容她偶尔的小脾气，那种过分的包容像是宠溺，以至于安快要忘记眼前的男人也是浑身锐气、驰骋海洋的大海贼。若是平时，明显看出她露出这样无措又示弱的姿态，马尔科往往会笑着揉揉她的头，认输似的哄她两句，但是此时的他却截然不同，像是用隐晦的手段，柔和又强硬地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安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委屈。

        委屈得不得了。

        简直太奇怪了，彷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般——安心里清楚得很，马尔科哥哥的话其实并没有过火，也并没有咄咄逼人，但她就是难以接受，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自己清楚的很，到底为什么委屈。

        她太清楚了。

        安吸了口气，喉咙堵得难受，她哑着声音，低低道：“谢谢。”

        马尔科微怔。

        他听得出少女的尾音发颤，像是在妥协也像是忍耐。马尔科抬眼望去，安紧紧地抿着唇，低垂着眼睛不去看他，纤细的眼尾泛着淡红，看起来像是强忍着泪意一般。小姑娘的肩细微地轻颤着，整个人看起来沮丧不已。

        她好像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马尔科顿时有些慌神，他站起来，有些手忙脚乱，方才的从容一扫而清：“安？”

        眼前的小姑娘好像没有听到一般，抿着唇一言不发。她捏紧了裙摆，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喉咙中的哽意咽下去，下意识地躲过马尔科想要揉她发顶的手，站起身来：“没什么。”安扬起头，对着马尔科撑起几分笑意，暗赤色的眼眸被眼角的染上了几分艳红：“马尔科哥哥我、我先回去了。”

        马尔科半抬着手，微微一顿。

        安垂下眼，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她太害怕了，害怕一旦和他的眼睛相碰交汇，就会立刻被他发现自己小心翼翼隐藏着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心思。

        那样太糟糕了，她不要这样。

        谁都好，唯独、唯独不想让他知道，

        安咬紧牙，低着头逃也似的和马尔科擦肩而过，迎头差点撞上刚刚进来的佛萨。佛萨被横冲直撞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连忙向旁边一闪顺带把手中拿着的食物举高，刚刚稳住身形还未等他出口询问，就看到平时温温软软的安见到他头也不抬地直接从他身边跑过，只留下发梢淡淡的雏菊香。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顺着安的背影张望着喊了句：“——安！慢点儿跑！你小心摔着！”

        意料之外没有得到回应的他有些纳闷，转过头就跟向这边看来的马尔科对视了一瞬。他微微一愣：金发的男人面色阴郁，紧抿着唇，平时总是无精打采的死鱼眼微微睁开，神情难看的不行。

        他福至心灵，似乎刚才安与平时不同的反常行为有了解释。看着马尔科的脸色难得地烂成这样，佛萨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他有多少年没见过马尔科那张万年好像睡不醒似的脸上出现过这种表情了？他权衡了一下，还是对着马尔科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虽然本能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去触他的霉头，但是稍微得知一些内情的他在走过马尔科身边时还是控制不住地拍了拍马尔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道：“慢慢来，你这样会吓着安的。”

        马尔科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慢慢地侧过眸瞥向佛萨，眼中含着的浓浓烦躁让后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佛萨果断收回了自己的手，干笑了两声，识相地端着晚饭远离了马尔科的视线。

        马尔科垂下眸，脑海里全是刚刚安下意识的偏头躲过他的动作，心中烦躁更甚，半晌，重重地吐了口气。

        他明明，已经够慢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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