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质子
前面正好来了人，李兰庭立马止住了话头。
江玖也抬起眼向前面看去。
直呼晦气。
江玖不想来这赏花宴就是因为会遇到不想遇到的人。
没想到，现在不但遇到了，还遇全了。
娘的！我出门看了黄历的啊！不行，这几天运气太背了，一会儿遇到师叔得让他给我画一张转运符！
李兰庭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个男子皱了皱眉。
两人看起来年纪相当，比江玖大些，却又没有楚临和李兰庭这般大。
两个人身量差不了多少，只是身穿月白仙鹤暗纹锦袍的那位看起来过于削弱了点，故显得身量较小。虽然五官精致，唇红齿白，可是眼里的阴鸷就像前几日阆都头上的乌云，像墨一般，化都化不开。
李兰庭觉得难搞。
另一个穿藏蓝色青竹暗纹锦袍的李兰庭到有些印象，是苏家的旁支，在朝堂上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长得倒是一副温润儒雅，谦谦有礼。据说一次出行被那些胆大的女子掷了不少花。可是却和这类阴鸷的人一起厮混，想必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李兰庭也觉得难搞。
江玖看着两个人走来，头都大了几分。
低着头，躲在李兰庭身后，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手上的手帕却被江玖用内力震成好几条破布。
江玖本以为再见到他们不会有太大冲动，可是那些难过的过往还是向涨潮的海水，不断向江玖涌来。
“安阳公主，微臣是苏家旁支，名叫苏与安。”
“我与你，想是月老牵紧了。不然怎么你生得这般好看，竟会便宜了我？”
“阿玖，你要好好的。”
“阿玖，只要你投降，我与你说的那些，也不再是空中楼阁。”
“阿玖？阿玖？阿玖！”
李兰庭摇了摇深陷回忆的江玖，一脸担忧：
“你怎么了？”
江玖摇了摇头，嘴唇都白了几度：
“没有，我们走吧。”
李兰庭看着眼前这两个才打了招呼的年轻人，眯了眯眼，又笑了：
“真是抱歉，本王义妹身体不太舒服，我先带她入席了。咱们席上再会。”
苏与安温和地笑了笑：
“使我们两个冒犯公主了，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江玖低着头：
“自然不会，还请两位公子恕我无礼。怠慢了两位。”
苏与安看着江玖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自然不会。还请公主好好休息。”
李兰庭点了点头，带着江玖走了。
慕容云山看了眼还有些魂不守舍的苏与安：
“怎么？喜欢上了？”
苏与安笑了笑：
“瞧你说的，我们是谋大事的人，怎么会拘泥于皮相呢？在我看来这些美人都不过是红粉骷髅。只不过——”
苏与安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笑：
“这安阳公主比我想象的美。只可惜胆子不大，空有一副皮囊。”
慕容云山瞥了眼苏与安：
“李兰庭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他那般心爱这个妹妹，倒也不是不能做一个突破口。”
苏与安扬了扬手里的折扇：
“慕容兄是想让在下牺牲在下的终身幸福，来成全在下的野心吗？这样也太对不起公主了吧？”
慕容云山冷冷地瞥了眼苏与安，苏与安看见了，坦然一笑：
“也不是不可以。和我们的共同目标比起来女人算什么？”
江玖和李兰庭同座，桌上摆放了各色糕点水果。
身后是飞檐的亭子和依水而建的长亭走廊，各色的花开得正娇艳，花瓣上还依稀可见今早的露珠。
阳光也没有被乌云遮住，是阆都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可是江玖坐在其中只觉得遍体生寒。
苏与安——
慕容云山——
那一剑的触感仿佛又经过多年的沉淀再次回到江玖身上。
江玖好像又看到了那天的雪。
一片一片地盖在她身上。
江玖还记得，她第一次遇到慕容云山的时候。
那时的赏花宴不是这般。
是那些所谓的文坛新秀吟诗作画，倾慕的女子便在一旁观看，若是习武之人，便射箭骑马，倾慕的女子也在一旁加油助威。
江玖深感无趣，就一个人悄悄咪咪地跑到池边，褪了鞋袜，把脚伸到水里。
激起浪花戏耍。
池边有一个很大很高的树，述职覆盖了半个池塘。
江玖就躲在树荫下偷闲。
正玩得有点兴起，身后的花丛里却传来声音。
江玖敏锐地回过头，厉眼看去，喝道：
“谁！”
一个身穿月白色仙鹤暗纹锦袍的男子就从花丛后走了出来。
面如冠玉，眉目惑人。
是慕容云山。
没有那么那么阴鸷，狠毒的慕容云山。
从眉眼处还可以看出一点温柔的意味。
慕容云山低着头，不敢看：
“小生别无他意。只是恰巧路过罢了。还望公主恕罪。”
江玖看了他一眼就别过了头，动了动脚，激起一阵浪花：
“你是梁国的三皇子？”
慕容云山：
“不才，正是在下。”
江玖仰着头，看着从树荫里透出的天空。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头上的珠玉散发着细碎的光。
“赏花宴在前面，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慕容云山似乎有些局促：
“此番赏花宴只是单纯的世家联姻罢了，无甚趣味。”
江玖眯起眼看着天上灼热的太阳：
“嗯，我也觉得无趣。”
江玖偏着头看向慕容云山：
“你觉得阆都好玩吗？”
慕容云山愣了片刻，似是回忆：
“阆都，天气清爽，春日郊外有遍地芬芳的野花、夏日池塘里有清香玉立的莲花和清甜可口的莲子、秋日园林里有寻找食物过冬的野物、冬日有一树一树的梅花和烈酒。阆都生活很好，只是——”
只是终究不是我乡。
江玖垂着眼没有说话，她看着池塘里的锦鲤一群一群地游过她的脚旁，扫过一池春光。
江玖看着那群鱼慢慢远去又慢慢分开，留下一池的涟漪趟过自己的脚。
江玖：
“那梁国如何？”
慕容云山神情有片刻的空白，空白过后，是深沉又久远的思念。
慕容云山应该是第一次给别人介绍自己的故乡：
“梁国，不像齐国这般温和。天气要干旱一些，容易闹旱灾。但是冬日里有化不完的雪，再往北一点，还有连绵的草场。以前得了空会和相熟的朋友去跑马，虽然骑术平平。但是那是难得的自在。春日里会去买些时令的水果，往往是梅子，常用来酿酒。我母妃喝不得梁国喝的那种烈酒，父皇却极爱那种喝一口感觉胃里都在燃烧的烧刀子。所以宫里基本都是那种酒，于是我母妃宫里的侍女就常常从宫外带一些梅子回来。后来有一次父皇宿在我母妃宫中，喝了一杯那种梅子酒，就让宫里每年都酿。想来他还是喜欢的。到了夏日倒是一个儿劲的热，但是宫里庖厨的手艺很不错，他们做的酥酪很特别，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到了秋日就是去山林里猎一些野物，采一些菌子，晚上就用来烤，或者煲汤。有时候为了补养身体还会放一些梁国的药材。冬日里倒又和夏日恰恰相反，特别冷。但是我们喜欢在冬日里吃咕咚锅，但是和你们齐国又不一样。我们喜欢放味道很重的牛羊肉，用冰来煮。怎么样？和你们齐国很不一样吧。”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了不少花在池塘里。
慕容云山的声音很轻，说到这些以往的事甚至还有些柔和。
江玖听了，既然想起了以往在九华山的日子。
或者是和虚舟子一起云游的那些日子。
江玖有那么一瞬间恨透了这四方围墙。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拿起过剑或者银针了。
她拿起笔甚至不能再要一张符纸。
侍女和小厮只会给她送上最好的宣纸。
江玖突然很想回九华山看看雪。
江玖看着跑来亲吻她脚尖的鱼：
“是很不一样。”
慕容云山一直不敢看江玖，就侧着头：
“安阳公主，和这阆都的贵女也很不一样。”
江玖难得笑了：
“怎么？特别野蛮吗？但和二殿下比起来我还是差远了。”
慕容云山：
“二公主是真真正正上过战场的，这般女中豪杰。也是我们梁国十分佩服的人物，遇到二公主，我们那些将士的士气都会弱三分。”
江玖：
“的确，二殿下是大齐难得的将星。你今日见到她了吗？”
慕容云山：
“惭愧，在下并未见到。”
江玖起身穿上鞋袜：
“可惜了，二殿下还挺漂亮。”
慕容云山的脸红了红，十分难为情地说：
“在下——在下认为，见过了公主，其余的不过都是红粉骷髅。”
以前不是没有人夸过江玖漂亮或者长得好。
但是这样夸的倒是第一个。
江玖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慕容云山，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我从没听过你这般夸人的，诶，改天我请你到西凤阁喝酒吧。”
江玖笑得厉害，并没有注意到慕容云山的表情。
慕容云山笑着：
“那公主这个朋友，在下是交定了。”
后来江玖再想起这件事，都懊恼自己的大意。
当时的巧遇都是那人的算计。
一腔真心的朋友也不过是利益熏染下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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