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战
天边暮霭之下，是苍青的天色与水中浮絮般的云。
太阳落下了，战场之上，零碎陈列着被刺穿心脏的吸血鬼尸体，和看起来更加残酷的、人族被撕裂身体流出的内脏。
游墨心与几位战士围坐在篝火周围，帐篷陆续支起来了。
军粮所剩不多，幸好附近的村民自愿送来了不少粮食，否则今天晚上必然要饿肚子的。
看着掌心干涸的血迹，游墨心想起自己曾经握着阿媚的手，走过悬崖之上的各个角落。
他四处打听那座悬壁高挂的山峰在哪，然而，没人知道那座山在哪，也没人知道游家村的位置。
时光似乎湮没了一切。
他们今天攻打的吸血鬼家族，算不上强大。据说，那些真正强大的古老吸血鬼都住在遥远的深山里。
人族所能够进攻的，反而是那些对人类不那么厌恶，愿意住得离人类近一些的吸血鬼。
种族不同，这种天生的敌意，只能以鲜血祭奠了。
游墨心对这种种族的仇恨不以为然，不为别的，阿媚就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吸血鬼。
即便换了身体，他依旧记得，阿媚唇齿的香软，还有她美妙的笑容。
夜里要有人守夜，防止吸血鬼在最能够发挥实力的夜晚来偷袭。
但这种事，从来轮不到他。
他是军队中最强大的战士，拥有获得充足休息的权力。
随后是对吸血鬼层层深入的围剿，八千里流连转战，死在他手下的吸血鬼成千上万，整个人类的联军，响彻他的名号。
终于有一天，他坐在战车上，看到了那座山峰。
裹铁的木轮轧过刚下过雨而湿漉的泥地，他望着远方的山，站了起来。
他看到山巅之上万千粗壮的藤蔓如同瀑布一般从天而降，直连到山脚。
背着阳光的光滑岩石之上因藤蔓的覆盖，长出了茂密的苔藓。
那座山，刺着天空，却也像一把小刀，刺着他的心。
望着远方映照原野的火红的太阳，他号令道：“前方水源处休息，扎营生火！”
近百人的战队朝着水源走去，不慌不忙，工整有序。
这是他的队伍，因他而扬名天下的军队。
队伍停下了，即便此时暮色未落，士兵们也没有质疑停下休整的命令。
成群结队的士兵开始生火做饭，扎营喂马。
他们看到从不私自离营的主将一个人，手持着他的长枪，骑着战马，向一处险绝的山峰奔去。
很快，游墨心已经来到了山脚下，看着粗壮的，长了一百多年的藤蔓，他下马，沿着藤蔓上可以落脚的地方一下一下跳了上去。
在跳到山峰顶上的一瞬间，夕阳的余晖照耀着他的战甲，和他掩藏了一百多年而变得深邃深情的目光。
还是那片小湖，还是那座城堡。湖边几只羚羊正在饮水，城堡的飞檐上，几只乌鸦和鸽子驻足。
城堡前头的空地，种着蔬菜和瓜果，不远处是被羚羊吃得光秃秃的野草。
没有血奴，没有仆人，似乎，也没有人。
城堡的门已经落满了灰尘，打开的时候，门轴发出干涩沉闷的吱呜声。
没有灯火，窗户被蛛网封住，只有淡淡的光纤透进来。
城堡内一片潮湿和腐朽木头的味道。
一楼通往二层的楼梯被蛀虫吃了个干净，他只好跃上了二楼。
从002号房间，到最后的049，走廊极为安静。
他心中一颤，推开了049号房门。
房中陈设如新，床铺和沙发，茶几与书桌。
还有，伫立窗前的一抹倩影。
那是他熟悉的女孩，是他临死前最后见的爱人。
是不知多少个夜晚厮守纠缠的伴侣，也是自己仇人的女儿。
阿媚回过头，看到一身戎装的男子持枪而立。
英武的身姿，皮肤之下难以掩盖的遒劲肌肉并没有让她联想到曾经的那个人。
“人族的战士，你是来杀我的吗？”
游墨心没有回答。
“现在，整个世间的人族和血族都在战斗，没想到，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却仍旧被寻到了。”阿媚笑道，“动手吧，我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靠你了，人族的战士。”
“没有那些藤蔓，人类爬不上来的。为什么不砍掉？”
“那是我的爱人留下的，他死去一百多年了。我始终忘不掉，那些是他最后的遗物，我怎么舍得丢弃。”
“原来饲养的血奴都去了哪里？”
“你怎么知道这里曾经养过很多血奴呢？他们都死掉了，小湖被我的爱人弄干了，没有水源，妈妈不肯把他们带下去，还每日吸他们的血。而那个时候，我只能自己飞行，力气太差，一天只能送半桶水上山。后来终究没下雨，最后一个人也被妈妈吸干了血液。”
“你妈妈呢？”
“死了。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堡，也不愿意再去捉人到山上。她干成骷髅一样的东西时，痛苦万分，我将银器钉入她的心脏，杀死了他。”
“她死了？”
“死了。”阿媚忧伤的眉目中看着周围的一切，“后来在妈妈的日记里，我知道了她的故事。而直到这些年，我才真正明白，她的痛苦。自己所爱的人，永远不能够和她厮守，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痛苦？”
“痛苦，思念的痛苦，寂寞的痛苦。时光本身，对吸血鬼就是一种折磨。”阿媚惨然一笑，看着面前的战士，继续说道：“你若爱上一个女孩子，可千万要一直陪着她，不要死，也不要让她死。即便有一个人要死，也要杀了对方，千万不要留着那个人独自在世上受折磨。”
“人，终究要死。而吸血鬼不死。”
“所以啊，人族的战士。谢谢你的到来，杀了我。记得，把我扔到城堡前面的山崖下面，那是他死去的地方。”
阿媚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露出心脏的位置。
游墨心收起铠甲与长枪，一步步走了过去，他饱经战争摧残的脸上被两行泪水滋润。
“阿媚。是我。”
阿媚诧异地睁开眼睛。
“阿媚，真的是我，游墨心。”
“不，墨心哥哥，你的尸体被我亲手埋在山崖下面，你……”
“我的灵魂被冥王的法阵收纳，她赋予了我新的躯壳。阿媚，我沉睡了一百多年，醒来找你又花了十几年。”
“我不信……”
“魅惑，你说，让你喜欢我，便是魅惑。”
阿媚乌黑的眼睛中终于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幸福和快乐，她抱住游墨心宽阔的身躯，将脸颊贴紧他的胸膛。
游墨心用力地将阿媚抱紧怀里，涕泗横流道：“阿媚，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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