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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除夕前夜,武汉飘起大雪,夜空中白茫茫一片。

        高速路口,少年和少女揣着他们的全部财产,坐上了去往广州的白色面包车。

        因时间太急,又赶上春运,他们找的这辆车特别破旧,还没有暖气。陈嘉冻得牙齿打颤,肩膀可怜地缩成一团。

        方羽见了,赶紧脱下羊毛大衣给她披上,自己只穿一件浅灰色羊绒衫。

        “阿羽你衣服给我了不会感冒吧?”

        昏暗的空间里,大衣带着少年的体温,暖融融的,上面还有好闻的木质清香,陈嘉有点舍不得脱。

        方羽环着手臂,故作轻松,“当我跟你一样没出息?冬天横渡长江的男人是不可能感冒的。”

        “阿羽谢谢你。”

        方羽扯一下嘴角,“几百块钱,用不着客气。”

        “你知道我讲的不是这个。”

        陈嘉惭愧地低声说:“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晚上肯定找不着车的。”

        方羽看了她一瞬,叹气:“陈嘉你可真蠢,这么冷的天,又是晚上,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广州。”

        “再说了,江墨的事必须算我一份,不能让你一个人全揽了。”

        “可是我妈妈那里……”陈嘉想起自己不告而别的小纸条,又开始担忧。

        方羽干脆地说:“就说是我拿刀逼你去的,挨揍也是我来。”

        “阿羽……”陈嘉感动地望着他。

        方羽不自然地垂下嘴角,盯着她怀里毛茸茸的一坨,手指戳一下,“话说你为什么非要带这么个东西一块儿去?”

        陈嘉宝贝地抱紧小玉,用脸颊贴着,“小玉才不是东西,它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的。”

        茫茫雪夜,白色小面包摇晃着穿越天寒地冻的中部,于第二天中午抵达春暖花开的羊城。

        十四个小时下来,陈嘉坐得骨头快散架,顶着两只黑眼圈站立不稳。

        方羽却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颠簸的痕迹。

        广州街头,少年一手挽着两个人的大衣,另一只手托着陈嘉胳膊。

        “用不用找地方休息下?”方羽低头看着她。

        “不用了。”陈嘉摇头。

        “确定不用,你这一身跟逃难似的。”

        方羽这么一提,陈嘉才感觉自己的羊毛衫和加绒打底裤汗得贴在了腿上,雪地靴动一下都难受。

        找了家酒店,方羽让陈嘉先去洗澡,自己去最近的商场买了两套衣服和一双女鞋。

        陈嘉穿着酒店浴袍出来,看到方羽给她买的衣服,拿到洗手间换。

        换上新买的衬衫牛仔裤,踩上白色羊皮单鞋,陈嘉嗒嗒走出来,脚伸给正在把大衣往袋子里压的方羽瞧。

        “阿羽你居然知道我鞋码?”陈嘉惊讶地说。

        她是35码的瘦脚,穿圆头要小一码,爸爸给她都买错过几回,没想到方羽居然记得。

        “我……随便看着买的。”

        方羽迅速将袋子打好结,起身,将一盒冒着热气的虾仁烧卖递给陈嘉。

        “我刚问过酒店前台,这里是东山,离天河区还有半个小时。你先吃点垫下肚子,我出去叫车。”

        ························································

        午后三点,江墨站在客厅,手中的日默瓦拉杆箱日光下泛着银光,里面装着他从武汉穿过来的羽绒服。

        “小墨有漏掉的东西没,要不要再检查下?”婶婶关切地问。

        “没有,都检查过了。”

        婶婶递过来一提纸袋,“这袋糕烧白果你带着,飞机上饿了吃。”

        她伸手给江墨整了整衣领,细细叮嘱:“爷爷走了,但这里还是你的家,在叔叔婶婶心里,你跟小灿一样都是我们儿子。你妈妈那边事情多,住不惯就跟婶婶讲,婶婶接你回广州。”

        “谢谢婶婶。”

        “哥你到了一定给我电话啊。”江灿依依不舍。

        叔叔走过来,拍了拍侄儿的肩膀,“时间不早了,你妈妈还在外面等着,我们走吧。”

        江灿先一步去开门,没想吓了一跳。

        “嘉……嘉嘉姐姐。”看着门口的人,江灿惊得语无伦次。

        “灿灿你长这么高了啊,你哥哥呢?”陈嘉脑袋探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客厅正中的江墨。

        不知是不是戴孝的缘故,江墨穿了一身的白,他的脸还和过去一样清隽,只是身形消瘦许多。

        江墨望着门口的女孩,恍然记起在机场告别时,他们也曾这样对望。

        其实他并不是没想过陈嘉会来广州找他,但这只是藏在他心底深处自私的愿望。

        他没想过可能成真。

        少年看着陈嘉快步向他走来,因为太急差点撞上他胸口。

        她的手指急切地找到他的,紧紧握住,仰头,眼睛望进他的眼睛,他看见她娇嫩的虹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

        “墨墨我来陪你一起跨年了。”

        这一刻,梦境与现实完全重合。

        江墨眼眶发热,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并没那么糟。

        楚韵久等不来江墨,打算亲自去接,刚下车,看见江墨站在院前,手中空无一物,不像是要走的样子。

        “怎么回事?”楚韵皱眉看着儿子。

        江墨上前,和她说明情况,楚韵颇为吃惊,不过也没多问,她直接改签掉机票,让他和朋友们过完除夕再走。

        江墨送走妈妈,回去给陈嘉家打电话。陈嘉这次贸然跑出来,以安安姨的脾气,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揍。

        陈嘉紧张地盯着阳台前讲电话的少年,她不知道江墨到底能不能平息妈妈的怒火。

        不过最后妈妈让她听电话时竟罕见地没发脾气,只略微叮嘱了几句,陈嘉得知自己不会挨打,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解决完这些事,江墨带陈嘉方羽去三楼给爷爷上香,然后三个小伙伴一起去了江灿的书房。

        午后的房间,三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开口,虽然他们只分别半个月不到,但突如其来的变故却令他们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们很想安慰江墨,但看到他苍白的脸,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无力。

        他们都有完整的家庭,江墨却什么也没有,就连他的妈妈,对他也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关爱。

        沉默几分钟,方羽忽然问陈嘉:“你刚给爷爷磕头时嘴里说的什么啊?”

        陈嘉愣了下,“我求爷爷保佑墨墨平安。”

        方羽瞪她:“你只记得江墨不记得我,忘了是谁大晚上陪你来广州了?”

        江墨脸上有了笑容,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陈嘉在车上颠簸一夜,早累得散架,全凭一口气撑着,此刻心里一松,眼睛快要睁不开。江墨让她去客房休息,陈嘉不肯,执意和他们呆在一起。

        她侧躺在江灿家的乳胶沙发上,听他们闲聊。脚边小玉靠在妈妈怀里,大银渐层细细舔着女儿的毛,两只猫已经长得一般大。

        陈嘉闭眼,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暮色中,两个少年听见女孩清浅的呼吸,沉默对望,都没有说话。

        片刻,方羽起身,准备去拿毛毯,江墨已经脱下自己的米色针织衫披陈嘉身上。

        或许是因为心中重担卸下,陈嘉一觉睡得香甜,醒来时已经过了9点。

        江灿家在别墅区,院外零星传来爆竹声,陈嘉趴着窗户,开心地看着天空被彩色烟火映得一明一暗。

        江灿爸爸开车送他们去珠江边的一家高档餐厅,然后折返,将时间留给孩子们。

        包厢里,陈嘉看着满桌自己说不上名字的菜,听江灿用广东话跟穿大红旗袍的服务员小姐姐讲话,觉得特别新鲜。

        “墨墨你也会讲粤语吗?”陈嘉知道江爷爷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因为工作原因才调去武汉。

        “会。”

        “能不能讲两句我听听?”

        “你想听什么?”正给她剔鱼刺的江墨抬头,唇弯了弯。

        一旁江灿问:“嘉嘉姐姐,你们怎么突然想到来我这边,之前都不打电话通知一下。”

        陈嘉愣住,方羽抢着说:“陈嘉没来过广州,所以我趁放假带她过来玩玩。”

        “这样啊。”江灿若有所思,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梭巡。

        陈嘉开始埋头吃菜。

        粤菜清淡,和湖北菜区别挺大,不过还是很合她胃口。

        江墨一直为她布菜,自己没怎么动筷子,在座几人谁也没提他要去北京的事,他们都不想破坏此刻温馨的气氛。

        “嘉嘉姐姐,方羽哥,我们碰个杯吧。”江灿提议。

        今天是除夕,爸爸特意让他带了瓶拉菲过来。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陈嘉敲下江灿脑袋,“灿灿你比我还小两岁,真是学坏了。”

        “嘉嘉姐姐今天过年。”江灿强调,“我们都比以前大了一岁。”

        “大一岁也是小孩。”陈嘉反驳。

        方羽兴致倒是挺高,“陈嘉你尝一点吧,红酒是甜的,度数很低。”

        “可是江墨有胃病啊。”陈嘉确实有点想喝,但她担心江墨胃受不了。

        江墨笑了:“我没问题。”

        酒瓶打开,陈嘉闻到葡萄酒甜蜜的醇香,盯着玻璃杯里越来越高的玫瑰色液面,她忙说:“灿灿够了,我只要一点点。”

        江灿停下,给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男生倒满。

        “嘉嘉姐姐,我敬你,祝你学业有成。”他和陈嘉碰杯。

        陈嘉眯着眼睛,抿了一小口,“学业有成还是留给你哥哥吧,你知道我可怕数学了。”

        江灿笑:“我哥给你布置的卷子你不是写完了么?”

        陈嘉看了眼江墨,心虚道:“写是写完了,没对答案呢。”

        吃完饭出来,已经过了十一点。

        街道夜灯璀璨,红彤彤一排灯笼映着森绿树木,和家乡的除夕是不同的气象。

        此刻夜空晴朗,和风细细,四人沿着珠江边散步消食。

        陈嘉之前从未见过榕树,好奇地伸手去够垂下来的须须。方羽偷偷折了一截,插陈嘉衣领里说是蛇,被陈嘉追着打了一路。

        江墨和江灿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江灿转头看着江墨,他眸光含笑,眼神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柔和。

        江灿轻声说:“哥你喜欢嘉嘉姐姐?”

        “你看出来了。”江墨微笑。

        “方羽哥也喜欢她。”

        江墨没有否认。

        江灿认真地问:“哥你打算怎么办?”

        江墨顿住脚步,陈嘉和方羽站上高高的天字码头,同时回头。

        一朵烟花迅速升起,在银蓝色的夜空中绽开,火光刹那映亮陈嘉年轻的面孔。

        江墨快步走过去,夜游船已经靠岸,他牵着陈嘉的手上去。

        虽然此刻心绪纷乱,但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等,就在今晚,他必须得到答案。

        游船跨年的人太多,江灿和方羽没能排到,上了后面一艘船。

        江墨领着陈嘉找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两人靠着船舷看星星。

        “墨墨你看。”陈嘉快乐地指着天空。

        江风带着湿润,拂动他们的头发,穿过他们的耳朵,调皮地绕着陈嘉伸向天空的手指跳舞。

        江墨一手枕着船舷,另一只手插袋,跟她一起凝望。良久,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想起两年前对着流星许愿的那个夜晚。

        “墨墨你爸爸回德国了?”望着少年精致得有些过分的侧颜,陈嘉轻声打破沉寂。

        “嗯。”

        “楚韵阿姨……明天是不是要带你回北京?”

        她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江墨视线凝在她脸上,陈嘉表情忐忑,攥着衣摆的手指已经泛白。

        江墨慢慢地说:“嘉嘉,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我心里怎么想的……”陈嘉蹙眉,她不太明白江墨的意思。

        江墨叹气,说得更直白些:“你是想我走还是不走?”

        陈嘉一愣,急切地说:“当然是不走,我和方羽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离开我们。”

        江风忽然凛冽,吹得两人衣衫作响,江墨苍白着脸,表情瞬间冷沉。

        她为他不舍昼夜奔赴千里,他以为一定会从她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原来她依旧只是,拿他当朋友。

        江墨忽然恨她的迟钝。

        “墨墨你到底怎样才能不走?”

        陈嘉听出他的意思,扯紧他衣袖,“楚韵阿姨其实并没有一定要求你去北京,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留下来是不是?”

        江墨看着她天真的模样,心里的阴暗不受控地冒出来。

        “你让我亲一下,我就不走。”

        少年眸色如墨,盯着女孩微张的唇。

        船灯骤熄,伴随着滴答声,跨年开始倒数。

        二十八、二十七、二十六……

        黑暗里,陈嘉紧张地睁大了眼睛。

        江墨自嘲轻笑:“你不愿意。”

        “墨墨……”

        她声音发颤,透着难过,江墨忽然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东西,“算了,跟你开玩笑的。”

        转身,手忽然被人拉住,陈嘉纤细的手指钻进他掌心,用力和他的相握。

        怔忪间,女孩的身体靠了过来,柔软的唇带着微微暖意,没有半分犹豫地,紧紧印在他冰冷的下巴上。

        四,三,二,一——

        钟声响,灯骤亮,岸边浮起七彩的光束,身边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陈嘉手抵住他胸口,往后退了半步,“墨墨我已经亲过你了。”

        抬头,她琥珀色的眼睛祈求地望着他,“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北京?”

        ························································

        四季酒店的天空餐厅,弦乐缓缓流淌,母子二人相对而坐。

        面对眼前执意要回武汉的儿子,楚韵捧起红茶,轻啜一口。

        “转学手续已经办好,而且邹校长对你非常满意,承诺会单独给你安排最好的教练。在北京你入选国家队的几率会比武汉高很多。为了学业,妈妈希望你能再考虑下。”

        “不用考虑,我已经决定了。”江墨语气坚决。

        楚韵顿了顿,正色道:“小墨,你知道妈妈不可能放下你弟弟和北京的生意。回去你就是一个人,衣服要自己洗,饭没有人做,生病了可能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这些生活上的困难你都想到过吗?”

        “我都知道。”

        “但你还是要回去?”

        “是。”

        楚韵放下瓷杯,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忧色,“小墨,妈妈想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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