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3章
半个月前，玉城还是欣荣一片，只是伤寒多了些许，秋冬交替之际，感染风寒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众人开始便未曾当回事，有钱人抓几副汤药，没有钱的便想着抗一抗也就捱过去了，也有人实在是咳得厉害，便去逸先生那里抓了几服药。
最初无人去找逸先生，逸先生又终日在医馆不外出，便也不晓得城中变化，直到那一日有两三个乞儿来此求药，逸先生才发现了端倪。
“诸位！”逸先生在医馆前拿着几幅汤药，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挥了挥，“近来城中多有风寒，依我之见，此乃疫病，绝非普通风寒，不可小觑！”
众人见他喊着，有的笑他果真是个怪人便离去，有的置若罔闻，依旧不理不睬，有的停下脚步，笑问：“这位大夫，那你说，我们应当如何？”
“我这有医治的药物，大家可以过来取！”他挥了挥手中的药包，示意众人。
不少人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他为了钱财胡说八道，笑他言行怪异果真疯子，很快的，大家又投入了自己的事，各忙各的去了，没人再理他。
逸先生很是难过，转身进入医馆，刚刚踏进馆中，便听到一怯生生的声音询问，“逸先生，可以卖给我几副吗？”
逸先生回头，见是一十岁左右的孩子，便让他进来，问道：“家中有人病了？”
男孩点头，道：“奶奶病了，咳得厉害，逸先生，这是我全部的钱，够吗？”他从衣服里掏出层层包裹的铜板，小心翼翼的递给逸先生。
逸先生看了看男孩，拒收了递过来的铜币。
“逸先生！是、是不够吗？”男孩小声问着，似是要哭了出来。
逸先生忙解释，递给他几幅汤药，“够了，够了，不过这是我送你的，不需要收钱。”
“逸先生……”
“无事，这药剂你且记得要一日一副，你也须得喝，有预防之效。连续喝三日，忌辛辣油腻，多注意通风，若无必要不要出门，实在避免不了也要用面罩挡好口鼻，记住了吗？”
“记住了！多谢逸先生！”
“快回去吧。”
男孩按照嘱咐喝了汤药，果然未感染，奶奶也没了症状。这件事是在疫症爆发后有人发现的，一番询问下才知道是逸先生的缘故。
于是乎逸先生素来门可罗雀的医馆前整日都挤满了人，就这样挤了两天，逸先生医馆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逸先生！救救我！”到处都是这样的呼救声，逸先生看着众人，开口道：“诸位，并非我不想救你们，只是如今疫灾严重，再也不是十日前那般轻微，我也束手无策。”
“逸先生！难道连你都没有办法？”
逸先生沉默不答，许久，回道：“我确有一法，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此药每日最多五副，城中千万人，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有办法总比没有好，逸先生，你先将药给重症之人，其他人或许可以等几天。”
“是啊，逸先生，救救我们吧！”
百姓祈求，逸先生只好应下。
北宿听着，觉得甚是奇怪，便问道：“疫症爆发已有几日，没有医官来救治吗？”
“有的，前几日还有新的一批医官和粮食来这，只是来几人都无用，这几日疫症越发的厉害，今早便下令封了城。”
“那逸先生可把方子告诉你们了？”
“有医官去问过，几次登门却是无果。”
“那倒是奇怪了，小虫子，你能带我们去逸先生的医馆去看看吗？”
小虫子点了点头，“好。”
三人到了医馆前，门前冷落，鲜少有人经过。北宿看着紧闭的大门，问道：“这里怎么这么冷清？”
小虫子跑到门前，从门缝里敲了敲里面，回来回道：“自从逸先生限制了数目，就很少有人来了，前几日还是有的，现在是越发少了。”她朝大门看了看，“逸先生又不在。”
“他经常不在吗？”
“逸先生总是会莫名消失，最近更是频繁，不过好像他每一次出现都会带来药剂。”
“倒是奇怪。”
“的确奇怪，姐姐，你要是想找他，今晚或许就可以了，算日子，今天该发新的一批药了。”
“谢谢你啊小虫子，”北宿递给她一些糕点，“现在给你钱财你应当也用不到，这些糕点就送给你了。”
小虫子接过，喜不自胜，“谢谢姐姐！”
见小虫子十分欢喜的拿着糕点离开，西商瞧着，觉得颇为有趣，“你舍得把清灵糕给她？”
“不过是些糕点，里面又有些草木精魂，或许可以帮她。”
“你是要管这里的事吗？”
北宿转身看向他，“你不管吗？”
“人各有命，”西商负手，看着街边偶尔几个出现的凡人，有的是染了疫病被丢出来的，有的是无家可归露宿街头，有的是无可奈何出来寻医问药，“临海城那一次你已是不该，三界各有天命，若非仙妖为祸人间，你不该妄自出手。”
“天命？”北宿轻笑一声，“西商，若是在之前，在我还是苏雾的时候，你告诉我这些所谓的法规，或许我还会思量几番，可是如今本该泯灭的我站在这里，西商，你告诉我，这便是天命吗？”
“阿宿，”西商无措，避开了北宿的质问，“这不一样，况且，你已经陨灭两次，纵使为神，你也付出了代价。”
“既同为生灵，便无不同。何况我身负生息，本就该对他们多些照拂，若是山地有异，你会置之不理吗？”
“阿宿。”
北宿认真的看着西商，坚定道：“我答应你，不妄动神力。只是这疫病确实蹊跷，一路走过，我竟然都没有看出这疫症的根由是什么。”
“诚然怪异，但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走吧，阿宿。”
“西商，”北宿走到西商面前，沉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西商避开北宿的眼神，看向医馆，“既然决定留下，那我们总得去会一会这逸先生。”
两人隐去身形，进到医馆，馆中药材安置有方，干净利落，简单明了，案上写着几个方子，字迹飘逸却不失风骨，独具一格。“看起来是个寻常的大夫。”
“寻常大夫？”西商拿起一味药，递给北宿，“这是焄灵芝。”
“焄灵芝？”北宿拿起来闻了闻，“这是做什么的？”
西商收回手，不自然的捻了捻指尖，“做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难得的草药，生长在极寒地带的山脉，寻常大夫可不会有这种东西。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北宿很是好奇的看着西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西商咳了两声，道：“我富有山地，总会了解些的，不过比不过南芃。”
“好吧，”北宿点了点头，她翻弄着眼前的几味药材，忽感觉到了他人的生息，“有人来了。”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馆内便出现了一人，雪白衣袍，走动间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似是有着皑皑白雪之冷，又夹杂些许药香。袖摆处印花，“莲花？”
“是雪莲。”西商显出身形，设了结界。
“西商？”见西商不再隐藏，北宿也现出身形。
逸先生先是一愣，手心聚力，俨然一副警惕备战之态，看清两人后，又收起了杀气，恭敬道：“小仙拜见二位神尊。”
“你认识我们？”北宿看了眼西商，见他嘴角含笑，却是不语，她上前仔细看了看，终于想起，“你是雪逸？”
六百年前，西商和北宿云游人间，路经一座荒山，山下人烟稀少，山上亦是无珍花异草。两人觉得无趣，正想离开，北宿却感受到了一丝生息。
“西商，山上好像有些异样。”
因着山体极高，又正值隆冬，山顶有着白雪皑皑，两人顺着灵息找到了隐于雪中的一朵雪莲。
“天劫未过。看这周遭的灵力，也是个难得的。倒是可惜。”
北宿汇聚周遭散开的灵力，凝成一团，笼着那朵雪莲。“既然遇见了，便是有缘。”
雪莲受到自身灵力的回馈滋养，渐渐化出了人形，“多谢相救。”
“倒是位颇有风骨的俊俏儿郎。”
西商听着这赞赏，心中颇不是滋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为何在此？”
“小仙名唤雪逸，是雪莲一族的备选仙王之一。”
“之一？”
“雪莲一族因长居雪山，鲜少与其他族□□往，便在这雪莲王的选择上多花了些心思，以免他日受敌，王不能抵。”
“你是为了晋升才渡这天劫的？”
“是，只是没想到受了些偷袭，罢了，终究是我灵力不足，怪不得他人。”
“你倒是好气量，”西商笑道：“差点就魂飞魄散了，还不怪他人。是其他的备选王做的吧？”
雪逸不语，西商便也不再追问，“罢了，本也不想插手你们的族事。”
“多谢神尊相救。”雪逸知晓有些坏了他人惦念，于是又行礼感激了一番。
“我们只是护了你不让你魂飞魄散，能否再次修成还是要看你自己，只是望你来日若是能成，可以救助他人，完成你身为雪莲的本分。”
“留下了生息和冰雪之力，阿宿，你对他过于上心了。”下了山，西商撇了撇嘴嘟囔。
“此地灵力稀薄，留下一丝也对此地生灵有异，何况修行不易，他又有雪莲之心，极为难得，助他也算是尽了我的本分。”
“你就是对这些用心。”
“你怎么了？”见西商兴致缺缺，北宿心中猜了个七八分，“可是醋了？”
“本尊是神，怎么会同一株雪莲争风吃醋。”
“是吗？那我回去再让南芃过来一次，留下丝森宇更为有用。说来他长得俊郎，多看几眼也不错，我们这就回去——哎！”
西商搂过北宿，贴近说道：“你说什么？”
北宿笑道：“我说，他长得……”
一吻语毕，逗玩的话被堵了回去，北宿也不生气，颇为配合。
“还说不是吃醋了。”
“就是醋了，以后不许了。”
“好，你也不许。”
回忆被打开，北宿终于想起来曾经追查不到的与雾山的传说，怎么能查得到？那本是百停山的事。
那座荒山，就是如今的百停山，许是当年留下了冰雪之力，才让北宿陨落时离散的冰雪神力汇聚在此，造成了冰雪覆山。也是因为那一丝生息，才让这荒芜的地界开始有了灵脉繁衍。
“多谢神尊当年留下神力助我修行。”
“你怎么知道是我留下的？”北宿问出，又觉得颇为多余，当年陨落，生出许多事物，又恰好在那荒凉的地界，六百年前的三界也不同于如今，他们四个虽然避世，却也有着□□声流传，所以北宿的身份，纵使愚笨，也该明白，何况雪逸玲珑心思。
知晓北宿了然，西商便问道：“看来你已是上仙至极，何故到此？”
“我修行有成，谨遵神尊教诲，云游三界，尽自己本分。三个月前，我行到此处，发觉此地灵气有异便多待了些时日，却没想到此地遭遇了疫病。”
“灵气有异？”
“是，此地灵脉紊乱，灵气浑浊，不是仙力杂乱也不是妖力沾染，很是怪异。这几日疫灾严重，百姓哀怨，此地灵脉受了侵染，神尊或是因此没有发觉。”
“此地的疫症也颇为蹊跷，你既有医治之法，又因何故限制？”
“神尊不知，此症属实怪异，查无源头，无根无因，寻常之法无法救治，我寻找了许久都未找到法子，无奈只能用灵源做药引，取百停山山顶雪水熬制，只是此法甚为消耗，一次最多只成五副药，神尊谅解，小仙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症竟如此怪异，”北宿化出灵丹，给与雪逸，“这个于你有益。既是别无他法，这几日我便助你制药，这一城百姓，不能不救。”
两人离开医馆，在街上走着，百姓如今是连哭喊的气力都没了，只能无尽的悲愤自哀。
“雪逸说，这里的灵气有异。”
“或许吧。”
“西商，”北宿停下脚步，不再前行，“我的神力不足，亦不是神躯，初到此地之时又让你封了神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宿，你信我。”
“我信你，可我就是太相信你。六百年前如此，数月前如此，如今还是如此，我因为相信你，才一次又一次的被你定下了前路，因为相信你，我才被动的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安排去承受你留给我的一切。就是因为我信你，我才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你的解释，西商，你告诉我，我相信你，我爱你，纵使你的性情变了些许，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你呢？你又是如何待我的？”北宿停了片刻，轻吐出一口气，“我不想再被欺瞒了，算了，就到这吧。”
玉城街道，往行人稀少，秋风萧落，徒留一人停。
北宿这几日一直同雪逸一起炼制灵药，未过三日，城中疫症全无，百姓心存感激，纷纷到医馆前感谢，城门大开，玉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多谢神尊救下这一城。”
“该谢的是你，你的灵源耗损严重，须得好好恢复，”北宿拿出一细小瓷瓶，放到桌上，“这是我和南芃所植花树结下的凝露，将它灌溉于你的原身根系，或许可以助你。”
“神尊多次相救，雪逸毕生不忘。”
“这是你应得的，无需谢我。”
“神尊。”
见雪逸犹豫不决，北宿道：“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还有，不要一口一个神尊，你可以叫我苏雾，这是我在这的名字。”
“苏、”终究是没有叫出口，雪逸便直截了当，“我长居百停山，与雾山的事情也有所了解，西商神尊或许确有难言之隐。”
包裹药材的手一顿，须臾间又恢复了正常，放好一包药材，北宿开口道：“我给过他许多次机会，让他解释……算了，不说了。”北宿起身，想要离开，却听到吵闹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出了内堂，见许多百姓蜂拥而来，雪逸上前一步，“这是？”
“携带着诸多怨气，小心！”北宿挡下扔过来的杂物，竟被反噬，掌心被灼伤，北宿不可置信的看着门前众人，“魔气？”
“阿宿。”西商设下结界，拉过北宿的手，为她清除魔气侵染，“别这样看着我，我一直在你身边，没有离开。外面的人已经受了魔气侵染，失去了理智，他们是凡人，你又身负生息，受不住的。”
“他们怎么了？”
“城中死了不少人。”
“什么？因为、因为我们？”
“算是，阿宿，我早就劝过你，不要管这里的事，这里早已被魔气沾染，疫灾或许是上天给他们的痛快，你们救了他们的疫症，却也给了他们魔气侵心的机会。现在他们把那几个人死的罪名都安在了你们的身上，阿宿，走吧。”
“怎么会这样……”
“你若是给他们恩惠，他们可以奉你为神明，可是若有一日你让他们心中不快，他们便是一把刀。凡人喜欢造神，也喜欢弑神。阿宿，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太大了。”
“神尊，若是把我交出去，他们会如何？”
“城中心已架起了木垛，你们若是出去，便会被烧死在上面。”
北宿握紧西商的手，哽咽道：“西商，将我的封印解开，全部。”
“阿宿，你会死的。”
“可是他们会死的，他们不该死，他们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人，不该被牵扯进不属于他们的争斗里。”
西商不动作，北宿又是祈求般道：“西商。”
“没有人该死，阿宿，你也一样。”西商召出神源，肃穆的神光压过，照的人睁不开眼，“我帮你。”
你若想救他们，我便帮你，你若是要同天争，我便护你。阿宿，只要你活着，平安活着，从始至终，逆天改命，我要的，不过只是你好好活着。
神光所至，皆是清明，病气魔气缠绕月余的玉城，终于被洗涤干净。
雪逸听从西商的安排将昏迷的百姓安置街上，被扰乱的灵脉恢复平稳，浑浊的灵气逐渐清透，城中安静无声，雪逸轻叹一口气，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雪逸，这里你不能再留了，虽说魔气已除，可他们的记忆仍在，免不了对你猜忌。”
“雪逸一直云游，只是这次停搁的久了些，难免有些不舍。”
“世间年岁转瞬，与其伤感，不若放下。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魔气肆意，人间怕是还有被侵染的地方，你带着这颗雪凝珠，也不必再耗损灵源。”
正交代着，西北忽然魔气冲天，北宿和西商急急叮嘱了几句，便赶往了西北山地——夜寂山。夜寂山魔气四溢，黑烟缭绕，魔神降世，已是定局。西商和北宿赶到的时候，夜寂山死寂一片，只有一人在那，似是等待已久。
“别来无恙啊苏雾。”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49002/49002513/680955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