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女兵（6）

女兵的工作分配有两个方向，卫生队卫生员和旅部总机话务员。三个月了，她们熟悉了指挥连的生活和干部战士，谁都不想挪窝。连长指导员听了宁排长和张技师的反映，一个劲儿地挠头，旅军务科也赶来凑热闹，打了几次电话询问女兵安排的事情。连队研究了几次也定不下来。头一次涉及女兵分配，从旅部到连队都害怕出现问题，出了问题，他俩可担当不起。指导员看连长的眉头皱着都能挂上一件衣服了，又翻翻昨晚宁排长他们送过来的分配方案，打破沉默说道：“连长，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分头找女娃们谈谈，看看她们的意思，再结合几次训练考核情况定。”连长在屋子里转了几十圈，听到指导员说话，站定摸着挠痛的头皮想了想，说：“嗯，这也算是一个办法，最起码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说着，两步走近靠窗的桌子，果断抓起白色电话，正准备说话，“连长，您好，请问要哪里？”一个清脆女音从话筒里蹦了出来，连长一愣神，有些急躁的心情顿时象浇上了清冷的泉水，心扎扎实实地跳了一下，竟有些犹豫道：“嗯，那啥，你告诉宁排长和张技师来趟连部。”“好的。”放下电话，暗想：“乖乖，这女娃们的声音能是好听，竟让老子的心情好了不少。”这一段时间，连队专门安排女兵们上机训练，最后还考了她们的“四功”：听力，能准确地听出旅首长的声音；记号，能准确地记住全旅六个营，教导队、十二个连队，司后直属分队指挥连、特务连、汽车连、机关科室和军区直工部等近百十个电话号码；操作，能准备地操作总机平台；爬杆，50秒之内把电话线架到线杆上，爬杆训练得等到下连后，才能逐步展开。前三项基本功考核总体不错，仅有两个人老是记不住电话号码，慢了半拍。这好说，做做工作应该没啥问题，其他的女兵的确得谈谈。

        连长知道宁排长和张技师这俩家伙是藏了私的，留下几个听话的、专业技术过硬的女兵以后方方面面省不少心。他俩确实心里有个“小九九”，悄悄与田红班长商量了一下，就把铁梅、君君、小红梅、芳和青写入留队的方案。铁梅比较成熟、君君和小红梅机灵懂事、芳和青腼腆听话，她们的识辨力和记忆力好，训练没几天保准掌握所有拔转电话的技巧。

        连长看宁排长张技师跑了一脑门子汗，也没让他们坐，直接说道：“我和指导员看了你们的分配方案，不怎么样。我们听说，这些女娃们都不想走，这是怎么回事？”他俩敬完礼，相互望了一眼，宁排长看了指导员一眼，笑着对连长说道：“连长谁说的？”连长摆摆手：“你别管谁说的，是不是吧。”宁排长低下头：“是的，连长。她们都讲在指挥连呆着有了感情，哪都不想去。”“哪都不想去？我的同志哥，旅长、政委都亲自过问这件事，生怕分配不好发生问题。你看看你们的方案，那个红梅的成绩不也挺好吗？怎么也要弄到卫生队去？”宁排长低声说道：“嘿嘿，不是不好带嘛。”连长用手指了指他俩：“这是不好带的问题吗？你们呀，这样，你们先回去，让田红班长带着她们过来，我和指导员一个一个找女娃们谈谈，再定方案。”“是。”俩人应声走出连部，去安排女兵们的谈话。

        分配的消息早在女孩们间传开了，这都是那几个男话务兵为讨好她们告诉的，所有人心里惶惶的，这是离开家重来没有过的一次选择。两个女孩儿听说以后爬杆这苦那苦，有时手上还会扎进木刺，拔也拔不出来，便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知道了消息，君君也有些心动，晚上值班的时候，看看大家都睡下了，她偷偷拔通军区总机要到了s省军分区电话。家里电话铃声没响两下，“喂，哪里呀？”妈妈熟悉亲切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君君一时语塞，眼泪一下挤满眼眶，“喂，请问哪里呀？”电话那头又响起了妈妈的询问声，君君用手擦了一下眼角，换成以往大大咧咧的样子：“妈，我。”那头明显一愣神：“啊”仿佛刚听明白，大声喊道：“是君君，是君君。”本已经睡下的妹妹听到姐姐打来了电话，光着脚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姐姐，姐姐，想死我了。”爸爸放下手中的《解放军报》，起身把客厅的大灯拉亮，看小女儿光着脚丫子嚷嚷着，眉头皱了一下，轻声训斥到：“穿拖鞋去。”小丫头强了起来，头一拧：“不，我要和姐姐说话。”她使劲扯着妈妈的袖子，妈妈没办法，只好蹲下来，娘俩就贴在话筒上听着君君的声音。浓浓的家庭气息毫无保留地冲进了君君的耳朵，她的眼眶马上又充盈着泪水，听着妈妈的问寒嘘暖声和妹妹的唠叨声，心里满满的幸福，把要说的事情都要忘记了。忽然，一阵“嗡嗡”声响起，吓了君君一大跳，操作台上首长值班室的黄色呼吸灯灯一闪闪亮了起来，她赶紧把拔键拔到工作状态，是首长值班室的公务员要到六营部的一个电话，又是无聊的通讯员们的把戏。她帮他叫通电话，又拔回与军区对接模式，还好家里那头电话还没有挂断。她抹了抹眼睛，赶紧说：“妈，我要找爸爸说个事，小梅，别闹了。”妈妈一听，女儿肯定遇到了什么大事情，不敢耽搁，把小女儿扯到一边，站起身招呼着刚刚从女儿房间拿出拖鞋的丈夫，妹妹很是不满意，嘴里不停嚷嚷着：“我要和姐姐说话，我要和姐姐说话。”妈妈抱起女儿坐到沙发上，边给她穿鞋边说：“别闹，姐姐找爸爸有事儿，一会儿再和姐姐说，好吗？”妹妹不闹了，依在妈妈的怀里盯着爸爸手中的电话。爸爸习惯地左手叉腰，右手握着听筒：“你说。”君君就把旅里分配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说了说，爸爸只是习惯地“嗯”了一声，等君君说完，爸爸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嗯，有想法要跟组织讲明白。但是，必须要服从组织的安排。好了，以后不要用军线往家里打电话，搞特殊，你写信过来，就这样。”“啪”挂了电话。妈妈看丈夫挂断了电话，满眼的疑问，妹妹不干了：“我还没跟姐姐说话呢，我还没跟姐姐说话呢。”爸爸眼睛一瞪，妹妹有些害怕，从妈妈身上爬下来，噘着嘴“趿拉趿拉”跑回了房间，狠狠关上了门。妈妈一把没拉住，把手收回来，看着丈夫，爸爸看妻子看着他，就说：“君君要分配了，可能留在旅部总机班。”“那就好，那就好，不用往外跑。”爸爸有点不耐烦：“孩子当兵就是去锻炼，不是去享福。”“哼，就你知道。”妈妈不满意爸爸的专横，起身：“我睡觉去了。”爸爸也是满脑子雾水，低声道：“这娘仨。”关上灯也进了卧室。

        “喂，喂，爸”君君喊了半天，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她生气地摘下耳机，“啪”扔到了操作台。那盏黄色呼吸灯还亮着，她心想“都十点多钟了，聊什么聊？”正想着，闪烁着的黄色灯黑了，刚把插线拔下，首长值班室的灯又亮了，她不得不又戴上耳机，接通了电话：“您好，请问要哪里？”“你哪位呀？”话筒里传出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君君莫名的有一股子火要发泄，口气生硬地说：“我是话务员09，请问您有什么事情？”“09，没事啊，就是想聊聊。”君君正没好气呢，她知道首长值班室的公务员都是特务连的兵，她忽然又想起前两天吓她一大跳的通讯员，竟然起了顽皮心，直接把首长值班室的电话挂到了特务连。秒间，电话接通了，君君一愣：“这个点了，还没睡觉？”她对话筒里说道：“特务连，首长值班室的电话。”首长值班室的那个战士吐里吐噜讲了一堆，正自嗨呢，“保兴，你这是给谁作诗呢”一个男声冒了出来，“啊”声音嘎然而止，听筒里传出“嘟嘟”的盲音。监听的君君差点没笑出声，心情也好了许多。

        红梅早想好了，就和君君一块儿当话务员。从入伍到现在，她就看君君对眼，做什么事情总喊上她，也有唠不完的话题。轮到她谈话，听连长的意思要让她去卫生队当卫生员，她问道：“君君去哪儿？”连长有点走神，刚才君君也是这么问的，心想：“其他女娃们没啥问题，要是把这俩相好的丫头拆散了，会不会整出点状况来？”连长铁着脸，故意逗她说：“她留在指挥连，你去卫生队。”红梅一下急眼了，站起来，眼角转着泪花儿坚定地说：“不，我就留在总机班，去了卫生队，我也跑回来。”连长的脸更加严肃了：“红梅同志，咱们都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在卫生队一样能干好工作。”“不，我就留在指挥连。”她的脸泛起了潮红，声音有些急促，两只大眼睛里转圈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连长有一个女儿，长期两地分居，每次见到女儿流泪，都会心软。见红梅抽泣着，连长心软了，脸色没有了刚才的严肃劲儿，缓了缓口气说：“你这丫头，怎么还哭上了？”他起身想找个东西让她擦擦眼泪，看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没什么可用的东西，又坐回椅子上：“你先坐下，擦擦泪。”红梅抽泣了几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连长等她平稳了心情，又说道：“这次呢，就是找你谈谈话，了解一下你的想法，你这个样子可不象个解放军战士啊。”红梅也很委屈，来部队后，干什么都要被约束着，不过还是听了父母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把眼泪收回眼睛，轻声说：“那还让我去卫生队吗？”连长知道，这孩子性格直率泼辣，像假小子一样，敢作敢当，专业训练成绩还不错，只是班长、排长都觉得她难带，就想把她推出去。唉，连长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即使留在指挥连，时不时敲打她一下，也不会有问题。看她不再落泪，声音柔和地说道：“这样吧，红梅同志，连队会综合考虑，尽量安排你俩一起工作。”红梅一听，眼睛里的眼泪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眯着眼站直了身体，向连长敬了个礼：“谢谢连长。”连长无奈地说道：“但是，我有个条件。”稍作停顿：“好好干工作，要是干不好，你还得去卫生队。”红梅脸上露出了笑容：“是，连长。”转身，摆臂走出了连部（1），拉开门走去的时候，门也忘了合上。连长摇摇头，起身正要去关门，红梅一头短发的脑袋又从门口冒了出来：“对不起啊，连长，忘关门了。”门轻轻关上，连长站在屋子中央，摇了摇头，心里有了决定。

        铁梅、红梅、君君、芳、小红梅留在了旅部总机班，青、健、芙蓉和其他几个女兵去了卫生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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