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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04


chapter04

        梁桁提前跟人打好了招呼,乔稚晚一进来,便有人引她上到了小二层的平台。

        找了个靠栏杆儿的位置落了座,这里视野不错,一眼就能俯瞰到下方舞台的全貌,光影的变幻尽收眼底,氛围俱佳。

        今晚是个拼盘演出,前几支上场的乐队早早炒热了气氛,梁桁他们乐队的演出还未过半,她来的正好。

        梁桁是一支叫做redghost(红鬼)乐队的主唱,在近些年北京一众新兴的地下乐队圈子里小有名气,发过销量可观的唱片,各大音乐节的常客,歌迷众多,人气不低,今夜这家livehouse的大部分人也都是冲他们乐队而来。

        乔稚晚和梁桁相识于去年在台湾的一次音乐节,经由共同朋友的朋友介绍认识,回北京又遇到,于是谈起了恋爱。

        她换男朋友的速度一向快,工作性质决定了自己注定不能给对方太多的陪伴,长年累月各地辗转演出,梁桁是她谈过少有的不怎么粘人的男人,去年她逗留北京大半年,二人一起养了louis,后来她回纽约,louis就一直是梁桁在国内照料。

        看了会儿演出,乔稚晚心不在焉地滑起了手机。

        她的工作邮箱塞得满满当当。

        巡演的最后一站定在纽约,她的突然离开让rachel和整个乐团乱了阵脚,原计划下半年为她安排的欧洲巡演也受到了影响。

        昨天的演出取消,rachel连夜召开了媒体见面会,媒体记者们早就等不及蜂拥而上准备口诛笔伐,可等来的只有rachel宣布暂缓乐团一切行动的消息。

        rachel对外宣称,joanna因为身体不适需要休养,可还是有消息不胫而走,其实是joanna自己自私地离开了乐团,于是一时间,除开早就在外愈演愈烈的谣言,joanna这个名字又贴上了无数的负面标签,连同一些屡见不鲜的尖刻言辞一齐在外网漫天飞舞,她的社交账号也塞满了比以前多出数倍、充斥着各样骇人诅咒的私信消息,几乎快要溢出来。

        乔稚晚却渐渐感到麻木,草草浏览过去。

        退了出来。

        梁桁他们的演出结束了,舞台下方爆发出热情的欢呼与尖叫,站在主唱位置的男人被簇拥着签名、合影、往人堆儿里跳水,便退了场。不乏还有狂热的粉丝歌迷一路追到后台方向,被工作人员在中途阻拦住。

        他们一走,台前的观众顷刻间散了个七七八八。

        身前身后有人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哎……看完红鬼就没什么了吧?该走了该走了。”

        “再坐会儿吧?我怎么记得还有个乐队?”

        “——谁啊?”

        “叫什么名字来着……忘了,我看看票上怎么写?”

        “没意思了,走了走了。”

        “走吧走吧。”

        方才热闹劲儿疲倦了不少。

        舞台黑了许久,只有工作人员的身影在黑暗下隐隐晃动,到此都是兴致寥寥。

        梁桁他们退场有一段时间,久不见人,乔稚晚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过去。

        突然,头顶五颜六色的干冰喷薄而出!

        下方舞台骤然一阵激烈的鼓点,混着一段儿吉他贝斯的噪响,冲开一夜演出过后的倦意。

        猝不及防的,她的瞌睡都要吓醒了。

        一个穿了身染着血浆的lolita,打扮得诡异又艳丽的女孩儿蓦然出现在舞台的追光之下,手握麦克风,气势颇足地喊了一嗓子:“大家好,久等了——”

        “我们是dirtyberry!”

        “脏莓!!”

        女孩儿人虽娇小声音却是浑稳,犹如力拔山兮气盖世。

        她的话音一落,又紧跟一段噪响的旋律,霎时间,整个舞台的灯光陡然亮起,满目流光溢彩

        于是乔稚晚眼睁睁看到,方才那个还对她嬉皮笑脸的小偷少年。

        一转眼,便立于灯光之下。

        “……”

        他人长得高而瘦,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件白色的衬衫,姿态散漫地迎上头顶的追光,明明是正儿八经的打扮,偏生被他穿的流里流气。

        脸上的黑白色彩掩不住五官与脸型优越的轮廓,颈侧纹身万分扎眼,同满身凌厉叛逆的少年气在灯光下无处遁形。

        只顷刻间,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的头发长至脖颈,刘海儿半遮眼额,嘴角洋溢着轻慢不羁的笑容,吉他的肩带将他肩膀勒出了落括而棱角分明的线条,修长漂亮的手指翻飞,一段儿灵动的solo随心所欲,玩味儿又流畅。

        即便他们的血腥萝莉主唱开了嗓,这突出的音色却还是很难让人忽视,旋律带着落入空气的音符都带有野蛮生长的生命力,不炫技不刻意,就把刚还满满倦意的场子再度炒热。

        天生属于这个舞台。

        乔稚晚对音律敏感,看到是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视线不知不觉地停顿。

        直到前场第一首歌演出过半,身后落下一道温和的男声:

        “等久了吧。”

        她才回过头去。

        梁桁把自个儿好好收拾了一番才过来,换掉演出时穿的那身小丑服装,脸上五颜六色的斑斓也洗了干净,人模人样,干净周正。

        大半年未见,乔稚晚盯了他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梁桁见她一人坐在这儿,只盯着下方那舞台回不了神似的,登时有点儿不快,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手臂懒洋洋地搭在她的肩,抻了抻腿:“哎,你刚看我有这么认真吗?”

        乔稚晚还有些生气下午louis被偷的事儿,微微地挑起了眉,冷淡漂亮的眼瞧住了他,半开着玩笑道:“看完你的就准备走了。”

        梁桁又是一口气没上来,都被她气笑了,“半年没见,真走啊?这么狠心?”

        乔稚晚只是一笑,转过脸,继续看下方。

        她的长发在他臂弯勾绕。

        梁桁细细地打量她清丽倦冷的侧颜,好似要端寻出她这半年细微的变化,瞧瞧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又追问了句:“真的?”

        她不说话,梁桁便擎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过来,直视她:“我问你呢,什么脾气啊你,还因为louis的事儿生我气?”他下颌扬起,点了点舞台上那个少年,“是他偷的对吧,我找机会肯定收拾收拾他,别跟我怄火了。”

        这时,过来了个瘦得像竹竿儿一样的男人,冷不丁拍了下梁桁肩膀,也指着那下方的舞台,笑嘻嘻地打趣:

        “哎,梁桁,那不是怀野吗——今天你的场子,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提及这个梁桁就有点烦躁:“我早就知道了,他来给刺儿帮忙的,都说让王越给他赶走,这不是我也得给刺儿卖个面子?”

        “你没听说吗,刺儿他们的吉他住院了,脑袋被人开瓢了。”

        “卧槽,真的假的?”

        “……真的啊,昨晚在omini为了个果儿跟人打起来了,迎面挨了一酒瓶,”说话的人啧啧摇头,都不敢多想,“缝了好几针呢。”

        “我看他们这吉他换的也不亏啊,梁桁这吉他可比你玩的好多了哈。”

        “会不会说话啊,愚人瓦舍是谁的场啊?”

        梁桁也接话:“是啊,会不会说话啊你——”

        “梁哥对不起,对不起啦,”那人打着哈哈,瞧见梁桁旁边一副清倦模样,全程不怎么言语的漂亮女人,凑过来调笑着,“哎,梁桁,你的小果儿今晚怎么不说话?也不喝酒?”

        梁桁眉毛一皱:“你他妈说什么呢,这我女朋友。”

        “……啊?是嫂子啊,哦哦,对不起对不起,走眼了,”那人立刻对乔稚晚三鞠躬一道歉,讪讪地说,“嫂子好,嫂子好,是我眼瞎,我和梁哥开玩笑的,别放心上。”

        “这就是梁桁那个大演奏家女朋友?”又有人赶忙过来敬酒,捧着杯子打招呼,“你好你好,大演奏家,久仰大名,梁桁平时老把你挂嘴上吹呢——我们平时就爱这么开玩笑,别在意哈!”

        “梁桁,你女朋友有点闷啊!你是不是惹人家不高兴了?”

        乔稚晚全程只淡淡微笑,也面无愠色,端起自己面前的苏打水,随意地和对方碰了下杯,唇挨了下杯沿,便放下了。

        梁桁嚷嚷着骂刚才的那个人眼瞎,让对方滚蛋。

        此时,又是一段激烈的噪响,把全场氛围霎时拔到了最高/潮。

        女主唱暧昧的低吟转为了狂热的金属摇,方才还零零星星的人群一时间又是人头攒动,爆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尖叫和欢呼。

        阵仗比梁桁他们演出那会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整个场子彻底热了。

        梁桁心情不大好,喝了几杯酒,离席去接了个电话。

        台下一首又一首地唱过去,极近散场,观众们已经开始喊安可了,要求他们再来一首,气氛热闹。

        乔稚晚却已经待的无趣。

        这时,她的手机也震动了下。

        好友夏帷发来消息。

        她下意识以为是rachel,手指向左一滑就要删除,定了定神,才打开。

        很快梁桁回来,便是一脸的歉意:“唱片公司那边的人给我打电话,急着要demo,我现在就得回去录——我开车送送你?”

        “我自己开车了,”乔稚晚把手机收回包里,“正好,夏帷要来我家,我现在回去。”

        “……我还说你想着狗都不想我呢,”梁桁见她这么体面,有点歉疚了,“我们半年没见,我应该多陪陪你的,但今晚确实有事走不开,要不,我找个人送送你吧?”

        乔稚晚起身,“我没喝酒,自己开车就好。”

        “别这样啊,大家都看着呢,你这大半年不回来一次,也不让我送送你?”梁桁依依不舍地牵起了她的手,摩挲一下她纤细的手腕儿,眼神温柔,“让我送送你吧。”

        旁人便一起起哄:“送送她吧梁桁!”

        “嫂子,你就让梁哥送送你——他可想死你了!”

        “给个面子嘛!”

        乔稚晚于是点了点头,微笑道:“送我到门口就行。”

        “好,”梁桁靠近她,吻了吻她的额头,笑了,“乖啊,真给面子。”

        临下楼,台上的人一个个地往人堆儿里跳水。

        那位少年立于追光下,在一众邀请他跳水的欢呼声中,只笑着挥了挥手,也没说太多的话,便退了场。

        如同置身事外。

        乔稚晚在这儿坐了许久,竟也有一种强烈的,置身事外的感觉。

        她没再说什么,和梁桁一起离开。

        乔稚晚依稀察觉到好像有人跟着她。

        不紧不慢地,似乎在确认是不是她,她走三步对方走两步,她过马路对方也过马路,同一频率的脚步声一直尾随她到了马路对面的停车坪。

        这种感觉在刚出livehouse时就隐隐出现了。

        乔稚晚这张脸说不上人尽皆知,但每次在国内演出也是座无虚席,昨天坐飞机,那几位空乘小姐就认出了她。

        她和梁桁告别后不多停留,加快脚步,率先上了车。

        驶出停车场,她刻意地在收费处停了停,从后视镜掠过一眼,大概看到是个拿着相机的男人。

        他明显怕她发现,在她停下车时,假装去拍不远处的建筑物。

        但乔稚晚知道,她的车牌号肯定被拍到了,她刚和梁桁吻别,也肯定被拍了。

        这种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镜头下,任人指摘的生活,从她出生起就在经历了,因为父母太过出名,任何一件有关于她的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被那些拥有强烈窥私欲的媒体拿出来大做文章。

        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也无从去计较,驶离这片后,径直奔上了高架,把车开到两个街区外的地方,找了处空地停下。

        然后打车回家。

        她不想让人发现自己住在哪里。

        “——你说你被跟踪了?”夏帷听她说起,激动地差点儿打了个酒嗝儿,“早知道你就让梁桁送你啊,你一个人也太危险了吧!”

        烛光缭绕,映出她们的醉容。

        “不过,你妈要是知道还跟梁桁在一起会气死吧,”夏帷说,“你们被拍到了,应该很快会被传到网上。”

        “那样最好,”乔稚晚拿起醒酒器,问夏帷,“还喝吗。”

        “——喝啊!”夏帷豪气无比,“好久没见你了,怎么能不喝!我想死你了,我还以为你下个月才有时间休息。”

        乔稚晚盈盈一笑,为她倒酒。

        柔软的卷发缭绕耳际,捂着一小粒漂亮的耳钻,天鹅颈纤长白皙,卸了妆的侧容也好看到令人暗叹。

        “我这什么福气啊,乔稚晚,”夏帷酒意上头,语无伦次起来,“你这拉琴的手上过保险吧,居然‘屈尊’给我一个社畜倒酒?——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到底是多年的好友。

        夏帷如果没记错,乔稚晚这会儿应该正坐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里,琴弓蹁跹,仙气缭绕,举众瞩目。

        突然这么一声不吭地回来,肯定没那么简单。

        夏帷今天还去外网搜了搜,提到她名字的言论都很尖刻。

        纽约的演出也取消了。

        夏帷从没把网络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放入眼里,不过仔细想想,乔稚晚这么贸贸然取消了巡奏演出,逃一般跑回北京,还真是够疯狂的。

        她可是把工作看得无比重要的人。

        真不像她。

        “没什么事,”乔稚晚的唇搭在杯沿,小啜着,“就是想休息了。”

        乔稚晚不明说,夏帷也不多问了,忙说:“好好好,那你好好休息,在北京多待一段时间吧,我陪陪你——你去年国内到处跑演出,统共加起来也没在这儿待几天,我看活守寡的不止梁桁,还有我!”

        乔稚晚抿了口酒,只是笑。

        夏帷:“我说,你怎么刚去见梁桁没喝,心电感应啊,知道我要来找你喝酒?”

        乔稚晚轻轻弯起嘴角:“嗯是啊,留着回来跟你喝,我开车了,喝酒了我怎么回来?”

        “我说你也是太独立要强了,让梁桁送你啊?他可是你男朋友诶!”

        “他有事儿,去忙自己的了。”

        “——他说忙你就真信吗?你这大半年不在,你也不怕他劈个腿什么的?你这个恋爱谈的怎么满不在乎的?心真大。”

        夏帷醉得不轻,又絮絮叨叨几句,头一歪就躺下了。

        真是许久没见乔稚晚,借着酒劲儿,从他们唱片公司的老板吐槽到北京的吃穿住行,还说自己借由工作便利泡了个小乐手,见面的时候热情的不得了,一口一个姐姐,转头就不理人了,发消息也不回。

        说了好久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就没声了,乔稚晚兀自小饮片刻,给夏帷拿了条毯子,照顾她睡下,到阳台抽了会儿烟。

        然后去浴室冲了澡,也准备休息。

        许是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回来和夏帷喝了不少的酒助眠也毫无困意,只得用平板不断来回循放过往的演出录像。

        好一阵才睡着。

        半夜时分,乔稚晚起夜喝水,朦胧听见一楼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回房间时掠过楼下一眼,见门开了,夏帷好像拥住了个男人。

        她以为是自己做梦,没多留心。

        又回去睡了。

        直到一大早,一道颀长瘦高的身影,突然从她家浴室晃了出来。

        年轻的男人这回完全赤/裸上半身,劲瘦窄腰上松松垮垮挂着条宽松的黑色休闲裤,慵懒自如。

        头发才洗过,全都顺到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没有乱七八糟的色彩遮掩,五官很俊气,一双眼睛更明亮。

        就是那通脖张扬的纹身,这么一看,更扎眼了。

        怀野正拿毛巾擦头发,见到人了,下意识地说:“浴室怎么停水了,”又看清了是昨天的那个女人,他微微地一愣,登时又眉开眼笑:“这真的是你家啊?”

        ……什么叫真的是她家?

        “你怎么……”

        乔稚晚还没想清楚他怎么在她家,正要说话,喉中猛然泛起一股恶心。

        她推开他,冲进卫生间就吐了。

        怀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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