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蝙蝠

　　旭日初升，破晓时分，已是天光微亮。

　　自那朱漆大门踏出，离了‘风雅阁’后，已近卯时。

　　吴羡之出来没多久，曾书书和张小凡也相继出现，三人汇合后结伴而行。

　　见曾书书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吴羡之笑着道：“看来你今晚过的很快活啊。”

　　“嘿嘿，柳姑娘学识渊博，又与我意气相投，每每与她把酒言欢，总能让人流连忘返啊。”

　　曾书书甩开折扇，潇洒的挥动，随后又看向身旁的张小凡，见他神情再不似初来时那般紧张，反而露着几分笑意，起了兴趣问道：“小凡，感觉如何？”

　　张小凡闻言，好似刚回过神，见二人此刻都盯着自己，脸色微红道：“韩梦姑娘温柔贤淑，我们相谈甚欢，只可惜我酒量不佳，中途睡过去了，醒来后韩姑娘已然离开，我见时辰差不多也就出来了。”

　　回想起昨夜场景，张小凡印象深刻，初时被侍童领进屋时，他还十分紧张，面红耳赤心跳不止，可被那一袭深蓝倩影邀请落座，在她柔声细语的引导下，张小凡也逐渐放开，开始聊一些关于草庙村幼时的记忆，在大竹峰的一些日常，随着话题的深入，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甚至将暗恋师姐田灵儿的事与之分享，韩梦姑娘被他深情模样打动不断宽慰他，更是为他讲解了有关女子心思的一些看法，这番交流让张小凡得到了不少启发和感悟，对这位韩梦姑娘亦是充满感激。

　　见张小凡如此满意，曾书书也为他感到高兴，又转向吴羡之笑着问道：“老大，你又如何？”

　　“那自然是与众不同，让人印象深刻啊。”吴羡之看到两个年轻人兴奋异常，想起金瓶儿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取下酒葫浅尝一口道。

　　三人朝客栈走去，刚踏入西苑后院就看见一袭白衣如雪，面容清冷无双的陆雪琪，正抱着小黑从房门踏出，几人刚好打了个照面，一时间所有人沉默不语，气氛略显尴尬。

　　吴羡之见她明眸流转，在自己周身上下打量，方才忍不住开口道：“哈哈哈，一日之计在于晨，没想到陆师妹也喜欢早起啊。”

　　曾书书闻言亦是连连点头，一旁的张小凡只是低头不语，此刻的他哪敢看向那道身影。

　　见几人神情异样，陆雪琪心中惊疑，但却未曾言语，只身穿过三人朝花园走去，路过吴羡之时将小黑塞入他怀中，冰冷眼神竟有几分警告之色。

　　吴羡之只觉莫名其妙，未曾多想便与二人打过招呼回了房间，关上房门开始补觉。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齐昊召集众人商议道：“空桑山在东方三千里之远，路程不近，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其余四人并无异议，于是便结帐出发。

　　三千里地，又是十日功夫。

　　这一日终于到达了空桑山，众人落下云头，都是吃了一惊，只见方圆百里之内，一座大山险峻高耸，但多岩石少草木，山下更是不见人烟，一片荒凉。

　　吴羡之不禁回想起当年下山游历，穿越无边蛮荒之地时的情景，其中艰险真可谓九死一生。如今在这空桑山居然也有类似的感觉，想来此番探查没那么容易啊。

　　他正自想着，却听见身旁的齐昊发声道：“我看这里也无可借宿的人家，不如我们即刻上山，一边寻找那‘万蝠古窟’，一边看看有无合适地方先休息一晚。”

　　这时已近黄昏，日头西沉，晕黄的夕阳照在空桑山上，仿佛带了几分萧索，也有了几分可怖。吴羡之见状提议道：“齐师兄，如今天色渐晚恐行动不便，不如待到天明再上山，你看如何？”

　　他话还没说完，陆雪琪便独身一人朝山上走去，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只得紧随其后。吴羡之看了眼陆雪琪的背影无奈摇头，这丫头一路上整整十天都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也不知在闹什么别扭，如今又这般意气用事，只怕要出乱子。他收回思绪，快速跟上几人的脚步。

　　等到了天黑时分，几人来到一处平台，齐昊召集众人，唤出法宝‘六合镜’浮于头顶二尺处，现出一道淡黄光晕照亮周围六尺，将大家护在其中。

　　齐昊道：“空桑山在八百年前，乃是魔教妖人集聚之地，而且我观此山荒凉诡异，只怕多有山精魅怪。六合镜功能护主，我们也好防范于未然。”

　　就在他发言之际，远处山背后，霍然腾起一片黑色云气，带着轰隆巨响冲这里飞来。曾书书见状失声呼喊，这下好似引起了黑云注意，刹那间那片黑云竟是齐齐转了过来，向这五人处，这黑夜里唯一的一点亮光扑了过来。

　　瞬间，原本星光闪亮的夜空漆黑一片，仿佛被什么遮住了一般。众人只觉得一股腥臭味转眼充斥了四周，无不大惊失色。唯有齐昊还算镇定，但脸色也已发白，疾道：“不用乱动，千万莫要离开六合镜光圈范围。”

　　又过片刻，呼啸轰隆声已近在耳边，映着六合镜的光芒，众人终于看清了那片黑云，赫然竟是无数只黑色蝙蝠，密密麻麻，而且看着身形，比往日所见的蝙蝠竟是大了一倍不止，每一只都张着大口，在一身黑色之中，口里猩红一片，狰狞恐怖。

　　看着光圈外聚集的巨大蝙蝠，吴羡之正暗自惊奇，身后忽有所感，回头望去，只见陆雪琪面色苍白，秀眉紧锁，清丽面容现出几分恐惧，此刻正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想来是对这飞行之物心生忌惮。吴羡之见状，看了眼圈外蝙蝠，心中已有把握，随后将怀中小黑交予陆雪琪，踏步准备朝圈外走去，却发现袖袍被人拉扯，转身见陆雪琪面露担忧，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去去就来。”

　　话毕，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踏出光圈，齐昊想要阻拦，可维持这‘六合镜’就已颇为吃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羡之淹没在无尽的蝙蝠浪潮中。所有人呼吸急促，他们知晓吴羡之修为高深，可面对如此庞大的兽潮，谁也没有信心能保证安然无恙。

　　陆雪琪眼见那道决绝身形消失在黑暗中，片刻后再无动静，只觉心头一凉，连怀里的小黑都顾不住，拔出天琊神剑就要冲出光圈，这番举动被身旁二人及时制止。只听曾书书神情凝重道：“陆师妹，不可冲动！吴师兄行事皆有把握，相信他！”

　　张小凡拉住她的手臂，应声附道：“是啊，陆师姐！吴师兄修为高深，肯定会安然无恙的！”

　　正在控制‘六合镜’御敌的齐昊面色有些发白，此次下山众人皆以他为首，如今吴师弟一人独闯这蝙蝠浪潮，只怕凶多吉少。可越是这种时刻越是需要冷静，他咬紧牙关，奋力驱使法宝，周围光圈一时更胜从前，随后开口道：“三位师弟师妹，在此危急存亡之际，我等一定要冷静，万不可冲动行事！”

　　“嘭！”

　　就在齐昊话刚说完，那无尽的黑暗蝙蝠浪潮中，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声，随后一下接一下的巨响不断传出，甚至连地面都随着起伏抖动，再然后只觉一道火光浮现。

　　“呼呼呼！”

　　那丝火花见风就涨，开始沿着无尽的蝙蝠浪潮飞速旋转，火势逐渐蔓延到蝙蝠身上，最后一道巨大的火龙卷居然依托蝙蝠的肉身形成，令人惊异的是，这燃烧的火焰呈现一种赤红色的状态，凡是被之沾染的蝙蝠都会瞬间吞噬，被燃烧的同时死亡都未曾来得及降临，仍然在卖力的飞行想要扑灭周身魔焰，可这番动作将这火焰传播更广。

　　不知不觉中，赤红魔焰覆盖蝙蝠浪潮，光圈内的四人只觉口干舌燥，仿佛整片天空都好似燃烧起来一般，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味让人窒息，这番平生初见的末日场景更是令人生畏。

　　无尽魔焰不断延伸覆盖新来的蝙蝠群，火势仍然在蔓延，此刻若是居于高空，就会发现一条赤焰长河出现在半空向着远方流去。而若是居于其下，就能看见无尽火焰笼罩天地，无数被烧成焦炭的蝙蝠自空中落下，如同雨水滴落一般，重重的砸在地面，碎成数块。

　　这番末世场景不知持续了多少时辰，随着远方天光微亮，火海逐渐消散，周围再无蝙蝠声势，齐昊见状方才撤去‘六合镜’的光圈，陆雪琪也顾不得众人，独身冲向前方，寻找吴羡之的身影，其余几人见状同样紧跟其后。

　　一路上无边无际的蝙蝠尸体化作焦炭，层层叠叠足有半米来高，几人奋力拨开路径寻找吴羡之身影，陆雪琪平日生性爱洁，此刻也已顾不上这些，就在众人苦寻无果时，小黑从陆雪琪的肩头跳落，来到一处尸堆上，喵喵喵的朝四人叫着，然后开始用猫爪扒抓。

　　几人见状，都拿出自家法宝当做刨具开始挖掘，一番努力终于看见希望，只见一只手臂从中露出，众人同时使劲总算将掩埋在蝙蝠尸堆里的吴羡之给拖拽出来。陆雪琪上前，将他抱在怀里检查伤势，见其呼吸稳定，周身并无明显外伤，方才松了一口气。解开三千青丝，将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玉簪紧握在吴羡之手心，那以往清冷的面容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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