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忆2
他坐倒在地，脱力似的松开了老秦的手。
路千弦沉默着合上了老秦的眼睛。
从前他也不在乎人类的性命，死生有常，太过计较总会在这尘世留下太多挂念。
可鹿仙女告诉他，要想真正成为神仙，必须得来尘间走一遭。
他轻轻捂住胸口，里面的酸意快要涌出来淹没他了。
方酌闭了闭眼，站起身来。
路千弦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往前走了一步，安抚性地牵住了方酌的手。
方酌嗓音有些哑，“报仇。”
路千弦紧了紧方酌的手，点了点头。
他们转身的一瞬间，老秦胸口的刀化为流光直直穿透了路千弦的身体。
下一秒路千弦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方酌马上扶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他声音又哑又抖，常年握剑都极稳的手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路千弦，不要吓我，你”
温暖的手臂抱住了他。
路千弦几乎只是昏迷了一下就醒了。
他轻轻拍了拍方酌的背，语声柔和的安慰道：“别怕，我没事。”
方酌深呼吸，颤抖着掀开他的盔甲摸他的身上刚刚被刀光穿过的地方。
只有浅浅一道疤。
他忍不住头抵在了路千弦的肩上，“你不要有事。”
路千弦一愣，心突然抽疼起来。
他的手轻轻放在方酌的后脑，肯定地说，“我不会有事。”
虽然本来是想等着庆功宴再说，现在时机也不合适，但路千弦总感觉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他张了张口，却被方酌抢先一步。
方酌轻声道：“我喜欢你”
路千弦把他抱得更紧，炽热的两片胸膛终于隔着盔甲感知到了彼此的心跳。
“哒、哒、哒”
是脚步声。
方酌弹起来，拉着路千弦闪身隐在了石头后面。
一个颇为轻松声音响起，“哎呀呀，都看到你们了，弟弟，不出来见见哥哥吗？”
路千弦一愣，这声音似是耳熟。
那人见他们两个都没动，轻笑一声，直接自报家门，“我是丹朱。”
方酌听见这个名字一愣，这不是尧皇那个想篡位但文韬武略都不足的儿子的名字吗？
丹朱要是听到方酌内心所想，一定会气到爆炸。
路千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缓步走了出来。
方酌紧紧跟在他身边，匕首紧握在手中。
“你没死。”路千弦的眉头皱着，盯着不远处的一身红衣的男人。
丹朱肤色极白，墨发披散，长至脚踝，有种病弱的味道，加上他的容貌昳丽，眉眼细长，鼻骨高挺，方酌仔细看过去，发现要说长得像，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这人身上有一股子从头缠绕至脚的妖邪气。
“弟弟还没死，我这哥哥不放心啊。”丹朱扫视了一圈，闭着眼享受般地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真好呀，这里怎么有人死了啊。”
方酌的面色冷到极点，愤怒快要涌出。
路千弦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丹朱露出个癫狂的笑，“啊，想起来了，是我杀的。”
他轻轻抬起了自己的手，右手往上一划，那把没有刀把的薄刀便出现在他手中。
刀身近乎透明的薄，此时上面布满了复杂的血色纹路。
“弟弟，刚刚召回含冤的时候是不是误伤你了，”丹朱往前探了探身，墨发垂落在地面，他双手抱臂在胸前，右手把玩着那把名叫含冤的刀，阴阳怪气的笑道，“没事吧？”
方酌的愤怒已然挡不住了，他握紧匕首，尖锋对准了丹朱。
丹朱看到笑的更加厉害，右手在方酌的方向轻轻握了个拳，含冤破空而出，空气里都带着冤鸣声。
方酌被含冤的戾气逼得单膝跪地，几乎匕首尽数插到了土里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时间仿若凝滞，路千弦被定在了原地，周身肉眼可见地起了一层寒霜。
方酌费力拔出匕首，刀刃向着丹朱，斜挡在身前。
咬牙道：“你把他怎么了。”
寒霜尽数破碎，路千弦一掌劈开含冤，闪身扶起方酌，拉过他的手腕，半侧身挡在了他的前面。
他不带什么感情地盯着丹朱，冷嗤道：“歪门邪道。”
丹朱闻言扬唇大笑，“歪门邪道？”他伸手召回含冤，刀身轻震，空气里像是出现了万鬼齐鸣，“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方酌捂住耳朵，问路千弦：“你没事吧？”
路千弦点头。
接着抬手布了结界隔开这些声音。
丹朱假装做出惊讶的样子，“千弦啊，你这位朋友已知晓你不是凡人了吗？”他还着重强调了不是凡人这四个字。
方酌果然愣住，下意识道：“你”
路千弦盯着丹朱，沉声向方酌说道，“我会跟你解释信我。”
“嗯。”带着一点凉意的手贴上了他的手臂，“我信你。”
丹朱好笑的看着他们，然后嗤道，“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他墨发突然像水一样流淌到地上，本是清晨，清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满目昏暗。
“路千弦，我活至今日，便是为了取你的命！”
丹朱的声音突然粗砺了起来。
阴风怒号，寒风呼啸。
方酌拽着路千弦的手臂退到远处两个大石头的交角中。
路千弦身上泛起银白色光芒，以他们为中心，缓慢却无法阻挡地消融黑暗。
方酌紧张地捏住盔甲的一角。
路千弦覆手上来，“别怕。”
方酌点了点头。
他们两手交握。
紧接着，路千弦的眉眼发生了变化。
五官大致未变，却更加精致艳丽，长发散落，通身气质今非昔比。
方酌有些呆愣的看着真实样貌的路千弦，却下意识想，这张脸和丹朱一点都不像。
远天外突然一道雷声，像是追着丹朱而来似的。
黑暗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丹朱的声音只留下一道气急败坏似的浅淡痕迹。
“下次再见，就是母亲亲临也挡不住我！”
路千弦的银白光芒收回身体，望向天空。
他轻轻露出个笑容，偏头说道：“是我和丹朱的母亲。”
话音未落，他突然面色苍白，目眦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下一瞬便意识丧失地倒地。
呼吸瞬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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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味道。
鼻腔里也都是血腥气。
睁了眼也什么都看不清，满目全是血色。
“啪嗒”一声，是离自己耳朵很近的地方。
路千弦发觉自己正躺在一片阴影里，他有点费力的低下头，双肘把自己撑了起来。
用力抹了一把眼睛，这才勉强看清，他身上穿着一副盔甲，上面都是血污。
“啪嗒啪嗒”的声音越来越多，周遭的空气变成了混着血的味道的泥土气。
下雨了。
路千弦皱了皱眉，摸了一下脸。
是干的，没有雨水落上。
头顶上方却有水滴滴落在什么东西上发出的声音。
他保持双肘撑地的姿势抬了头。
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看清他正上方为他挡住箭和雨的人是谁的一瞬间，记忆顷刻间回笼。
丹朱，含冤，无尽的黑暗
还有方酌。
路千弦本来是躺在两块巨石的交角之间，这人跪跨在他腰两侧，双臂撑在他头顶的那块巨石上，穿着和自己身上差不多的盔甲，只是身上血污斑驳，竟然无一处完好。
“当啷”一声，身上的一片甲顶不住越下越大的雨，掉到了地上。
路千弦发现自己的手有点颤抖。
撑在自己上面的人脸是花的，满是泥点和血污，雨水顺着他的太阳穴快要流入他始终睁着的眼的一瞬，路千弦的神魂归了笼，他飞快地伸手合上了那人还睁着的眼睛。
是方酌。
眼神还有眷恋和温暖的方酌。
路千弦咬牙撑直手臂，闭着眼睛仰头，轻轻地向上贴了过去。
两唇相接。
冰冷的温度顺着脸仿佛冻到了全身，他终于肯相信，方酌已生机散尽。
路千弦颤抖着布了个遮雨结界，贴着方酌的身体想把热意都传过去。
他让手都热到发烫了，但热意始终石沉大海。
路千弦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都在疼。
他轻轻地把方酌身上穿透的箭全部都拔掉，输送着温热的神力，终于让方酌的身体柔软下来，然后慢慢把方酌放平，声音嘶哑。
低声自语，像是在讲给躺在他怀中的人听。
“你还没听到我要和你说的话呢”
“方酌，醒过来好不好？”
“我其实是个神仙，你知道姑射山吗？”
“姑射仙子是我母亲那里风景很好，是我的地盘”
“山上有很多果子，也有很多野兔和山鸡，你做的那么好吃，再给我烤好不好？”
“对了，我们昨天捉的野兔你还说要做给我吃，不会不守信用吧”
“你快醒醒好不好，我还没讲完”
路千弦抹了把脸，看着方酌嘴角微微弯着的尸体，也勉强露出一个笑。
“你已经知道我是个神仙了，对吧？丹朱那么说，你一定猜到了”
“你猜到了，为什么还要帮我挡箭？我不会死的”
“挡箭的时候为什么傻笑，你不是不爱笑吗，一开始认识，我总是要逗你很久才能看到你冲我笑”
他轻轻晃了晃，“不过后来你总是冲我笑怪好看的”
“你知道你长得多好看嘛算了，你肯定不知道不过我知道”
“你知道”
路千弦的声音突然哽住，良久，他轻声继续道，“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他笑了笑，眼眶有点泛红。
“我喜欢你，却被你先说出口的，你是不是气我呢”
“你不是说，自己参军就是为了不再让世间有战乱吗，怎么这就睡了呢”
“醒不醒啊方酌”
他的手轻轻抚上方酌冰凉的脸，“奇怪得很，你还在我面前呢，我想你想的好疼啊。”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下，他的手开始颤抖，“你疼不疼，撑在我身上的时候，你疼不疼”
他抱住方酌失去温度的尸体，五脏六腑像是撕裂般，疼得快要了他的命。
不知道抱着他无声地哭了多久。
路千弦缓过来之后，只轻柔的唤方酌的名字，一声声温柔呢喃，回忆几乎要把他拽的稀巴烂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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