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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契约大夏天盖什么毛毯,想热死老娘么


……

        何苗没想到李天吉会在夜半前来造访,她记得桥香说过太子从不留宿正院——仅有的一次还被原主下药设计,从此愈发避如蛇蝎,唯恐着了道似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苗立刻想到,太子该是亲自行刑来了。

        也对,好歹是上过宗室玉牒,堂堂太子妃岂能死于仆下人之手?好歹由他亲自送她上路,这才算得体面。

        何苗心由衷生出一股悲壮的情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接受了。

        何苗深吸一口气,吩咐道:“替我上妆。”

        桥香自幼伴她长大,对她的吩咐从无违拗,虽觉得小姐此举有些反常,可还是任劳任怨翻出妆奁来,在她唇上抹了点口脂,两腮晕上点朱红,额上还覆盖有金黄的花钿,端然如画人般。

        好歹她死在一生最完美的时刻,何苗这般安慰自己,至于衣裳就不必换了——正规的吉服是大红色,她不想死后化为厉鬼,永不超生。

        太子进门,正看到她这副整整齐齐妆扮,脸上又浮现出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

        显然他以为她在做戏。

        何苗懒得解释,只平静伸出一双皓白玉腕,“妾身今日一别,还望爷善自珍重,万勿牵挂。”

        表示她死得其所,对方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段戏般的念白让太子眉头越皱越深,好容易弄清状况,“谁说孤要来赐死你?”

        旋又冷笑道:“你犯下滔天重罪,将母后与孤颜面置于何地?东宫都因你而蒙羞,以为一死便可置身事外么?”

        他虽然声色俱厉,何苗却听出话大有玄机,太子不是脾气黏糊之辈,真要是怒发冲冠,哪有闲工夫同她磨牙?

        也许,这正是她的机会。何苗脑飞快运转,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可能,她当然想求得一线生机,但,太子想同她谈什么条件?或者说,她有什么值得太子另眼相看的?

        考验智商的时候到了,何苗回想自己看过的数十部宫廷剧,搜肠刮肚,觉得皇家最注重声名,祸虽然是她闯的,太子却得跟在她身后擦屁股——他们分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何苗略微定心,侃侃道:“妾身愚钝,此举也不单是为自己,更为殿下着想,当初这主意来得突然,妾身原打算罢了,可见父皇与母后得知东宫有吉之后,皆喜不自胜,百善孝为先,哪怕只得一时,妾身也愿两位老人家能展露欢颜……”

        太子冷冷道:“你倒是能言善辩。”

        没生气,可见她所言有理。何苗信心倍增,斗胆偷瞟男人脸色,“如今这戏才唱了一半,府仅寥寥数人知晓,只要殿下肯封住他们的口,妾身能把后半场也演下去。”

        李天吉虽是长子嫡出,可生母傅皇后早已失宠,又有个虎视眈眈的二皇子盯着,何贵妃惯会吹枕头风,保不齐来日就变了天。

        敬献帝为人优柔寡断,固然是他的坏处,但也是长处。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消敬献帝看到东宫和乐融融的景象,言官们再适时劝谏,敬献帝总得掂量废太子值不值得,何况二皇子至今尚未娶妻,连大人都算不上,江山托付给他,守不守得住还是两说呢。

        何苗这话显然说在李天吉心坎上,尽管他不形于色,眼的微芒还是稍稍泄露情绪,“再之后呢?”

        戏演的再真,纸终究包不住火,更不可能从别处抱个婴孩来敷衍——混淆皇室血脉,这罪名可比假孕更严重,李天吉断不会这样冒险。

        何苗莞尔,“好在,不是还有别人么?”

        亏得皇后贵妃结怨已深,皇后的喜事,便是贵妃的噩耗,只消找一个适当的时机,把小产的锅让贵妃宫的人背了,不管会否迁怒于二皇子,对东宫来说都是大功一件——反正何苗对这位姑妈毫无感情,从何贵妃利用原主的那刻开始,她们就已恩断义绝了。

        太子这会子终于对她刮目相看,原本觉得她只会那点拙劣的计谋,如今瞧着却还留有后手——磨刀霍霍向自家,倒也狠。

        有用的人总是能活得愉快些的。太子收回落在她面上的视线,也收起打量的姿态,淡淡道:“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明早还得向母后请安。”

        总算平安过关,何苗没有去摸颈子,直觉背上已遍布冷汗,跟聪明人说话真是累,尤其似太子这样老谋深算的——明明年轻尚轻,人长得也不错,作甚总是板着脸?无趣!

        太子将要离开,又转身道:“待会儿让人为你家小姐瞧瞧脉象,府里就有留值的太医。”

        这话是对着桥香说的,何苗却忍不住翻起眼睛——这男人不会还痴想妄想,以为她腹侥幸有他骨肉吧?不可能的,都没行房哪来孩子,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能凭空受孕。

        许是猜到她误会,太子好心解释,“吃得太多,仔细噎着,还是让太医开些消食的汤药为宜。”

        目光顺势落在烛光之下的小腹上,那里本是纤腰一束,这会子却有了明显圆润的凸起,如不是有了孩子,就只能——为了照顾对方颜面,他就不直说了。

        言毕,便飘然而去。

        何苗:……杀人诛心,你够狠。

        俗话说忠言逆耳,尽管太子许是一片好心,何苗却听不得这些,她仅剩的自尊心也不容许为这点小事请大夫,不过是胃容量大了点,过一夜就没事了。

        次早起来,听桥香说她梦里打了几个饱嗝,还以为偷偷在哭呢。

        何苗:……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要哭也是喜极而泣。

        说起来她算是重新做人,何苗只觉得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没有比此刻更惬意的感受。

        除了待会儿要跟李天吉一起出任务——见婆婆。

        再度梳妆,何苗的心情便自在多了。她让桥香为自己松松挽了一个飞仙髻,从镜望去,真可谓九天玄女下凡尘,原主这样的姿容,若非嫁进皇家,到哪儿都得像尊大佛供着,毕竟美貌是稀缺资源。

        李天吉看来是个事业心强烈的男人,不会沉湎儿女私情,何况他起初便存了偏见,之后更不可能爱上她。何苗亦早早放弃攻略此人的打算,且扮做一对塑料夫妻,到时候功成身退,各自分飞——但愿李天吉能慷慨点,给她足够多的银子出宫,余生她便可尽情挥霍了,什么小狼狗小奶狗,有银子还怕到不了手?

        镜人笑意更深,颊边现出微涡来,甜得人心醉。

        桥香尽职尽责夸赞了一番自家姑娘的好相貌,忽瞥见一个鬼鬼祟祟小丫头在廊下探头探脑,三下五除二便捉了来,“糊涂东西,谁许你私自窥探的?”

        丫头哭道:“婢子不敢,我只是心疼瑞香姐姐,她被殿下赶了出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娘娘能帮忙说说情么?”

        可见她未知里头龃龉,还以为瑞香只是犯了小错——亦可知瑞香在府里很得人缘。

        何苗微微诧异,“真赶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才刚跟李天吉达成协议,转手李天吉就把背叛她的人给打发了,不得不说,这男人很有魄力。

        丫头却道是昨日午后。

        何苗:……

        那时候她半只脚尚在鬼门关,还不晓得李天吉肯放过自己呢。

        这么说来,李天吉早有了处置瑞香的打算,为什么?瑞香不是对他有功么?

        一会儿太子派人来请她,两人在前院汇合,何苗方趁便问道:“你为何赶走瑞香?”

        李天吉淡淡扫她一眼,“不必要的人,无须留着。”

        果然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到底瑞香长得也不差呢。何苗喟叹一回也就算了,至于求情……她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圣母心大发,何况有一就有二,瑞香再怎么能干,对她而言却是个威胁。

        也许李天吉此举是在杀鸡儆猴也说不定,她若不用,也会落得跟瑞香一样下场——毕竟她虽出身不凡,却是连娘家都靠不上的。

        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呀没了娘……原主的身世和她还真有点近似,何苗神色微黯,心默默念着儿歌。

        正感怀间,那头太子的人马已在催她上车。

        何苗知趣地拱进车厢,端端正正在男人身边坐下,太子还体贴地将一块波斯产的羊绒毯盖在她膝上,温柔道:“仔细着凉。”

        众目睽睽下,做丈夫的自然该对妻子体贴,何况这妻子还怀着“身孕”,更该处处小心。

        何苗也只能含笑承受他的好意,心头却怒骂出声:混蛋,大夏天盖什么毛毯,想热死老娘么?

        太子却悠然打起了扇。

        何苗懂了,这是个记仇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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