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我把人带回来, 你坐这里等。” 金慧芳示意她坐下来，“录音笔什么都带着吧？”
纪茵：“嗯。”
她看费梦燕母亲那状态，不太像是能有心思接受她们采访的样子, 但金慧芳看着底气很足。
金慧芳从咖啡厅小跑出去, 临靠近人了步子慢下来, 似乎是叫的人名字，费梦燕母亲停下脚步回头。
纪茵是听不到她们说得话，也没有读唇语的本事，只看到费梦燕母亲一开始不停的摇头，她背和脖颈一直都是微弯的, 身体左摇右晃的不停打摆子，也不知道金慧芳说了什么, 她忽然抬头，脖颈似乎直了那么一下, 又迅速弯下去。
最后她跟着金慧芳转身，往咖啡厅走来。
纪茵身体坐直, 金慧芳带人走到她这桌。
“这是我公司同事, 帮忙记录我们谈话。”
费梦燕母亲点头, 并没有分出多少注意力到她身上。
金慧芳：“费姐, 你要不要喝点东西？”
她摇头，开口说话时，声音非常的轻, 从嘴里吐出来就像是只剩了一口气, “不用了, 你把东西给我看。”
“好的, 费姐你有v信吗？”
“嗯。”
纪茵在一旁看两人互加后, 她余光扫到金慧芳发了几张v信聊天的截图过去。
费梦燕母亲手指在屏幕上滑拨了几下, 手指悬了起来，紧接着两条眼泪从那空洞又麻木的眼洞里滑了下来。
纪茵被她的神情所震撼，她从未见过这样悲恸的人。
“还有没有？”她挂着泪，麻木的神情崩裂，“还有没有？”
“没了。”金慧芳抽了张纸递过去，“后来她就把我拉黑了。”
她又安静下来，像是一棵熟叶落尽的枯树，许久，似是风吹动光秃的枝干，终于发出了唰唰的响声。
“我是不是错了？”
纪茵没有说话，金慧芳也没有。
“梦燕那个爹就不是个东西，我千方百计的把她抢到身边。”她说着一顿，抽了口气，“就是怕孩子吃苦。”
“到头来……”
她说完又安静下来，盯着桌子眼泪不停的流。
“燕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好难啊，钱好难赚……她怎么那么不听话，那么不听话？” 费梦燕母亲满脸都是泪，“我到底是哪做的不对？哪里不对？为什么就不愿意学习，为什么就非要往她爹那边跑？我受不了，受不了！”
她说完没头没尾，或许只是想要发泄。
“我不想发脾气的，可我就是恨啊，恨得不行，辛辛苦苦的把人养到那么大，怎么别人勾勾手指就跟着跑，怎么就那么不听话！”
她说到最后一直在哭，“梦燕啊……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
纪茵看得很不是滋味，情绪被感染的后来眼眶发热，偷偷拿餐巾纸擦。
金慧芳似是不忍心，安慰了几句，扶着人要把人送回去，纪茵跟着想帮忙，却被她拦了下来。
“你先回公司，后面事情我来。”
纪茵犹豫了几秒，在她的催促下打车先回了公司，手头上没什么事，她对着电脑屏幕开始发呆。
她点进v信。
嘤嘤嘤：有没有萧艾的v信，发我一个。
艾梦：咋了？
嘤嘤嘤：有些话想和他说。
艾梦：因为费梦燕的死有感而发？……算了，给你。
萧艾的v信很快被推送过来，纪茵说明身份申请加好友，她还想着估计难通过，结果几秒便被通过。
纪茵先是改了萧艾的v信备注。
萧艾：？
萧艾：又来说教？
嘤嘤嘤：……什么叫又？你同学死了。
萧艾：我知道，个人选择。
纪茵盯着电脑屏幕，她感觉自己有很强的说话的欲望，但却忽然不想打字了。
嘤嘤嘤：行吧，我还是觉得活着更好。
退出v信后，她心里说不出来的不痛快，摸鱼都摸不进去，随后她又点开v信，熟门熟路的找到徐嘉树的v信，飞快的在输入栏打了一大排字。
在发出去之前，纪茵扫了眼上面的聊天记录，几乎一大部分都是她在说工作上的烦恼和一些想不通的事情。
好负能量啊，纪茵想。
她不想给喜欢的人呈现出充满抱怨的负能量那一面，于是她把打出来的字都删掉。
嘤嘤嘤：今天开心吗？。：开心。
嘤嘤嘤：今天有想我吗？。：……想。
她发了好多表情包过去，又捡了些博客上觉得有意思的小段子转发给他，慢慢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反正只是一个工作想那么多干什么？她又想起萧艾他们对自己的态度，还有点生气。
不管了，她想。
纪茵点开外卖的app，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吃东西，她想着下午点个炸鸡外卖吃。
她一边翻开，一边无所事事的抬头，整个部门办公区空荡荡的，好像就她一个总是待在办公室里，其他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似乎还有因为领导变动调走和离职的。
要不是金慧芳行事有点可怕，这工作还是挺好的。
她实在是没事做，看小说视频也没心情，干脆找了条毛巾擦起了桌子，最后坐在电脑前面发起了呆，直到外卖的电话打过来。
纪茵从卡位上走到前台提起自己的外卖袋子，金慧芳刚好从大门进来，和她来了个面对面。
纪茵：“……”
“你提回去吃啊，看着我干嘛？” 金慧芳笑道。
纪茵提着炸鸡和她打了个招呼，低头窜回办公室。
金慧芳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开了电脑打开文档飞快的敲起键盘。
纪茵把炸鸡袋子解开，吃炸鸡的同时偷偷看她。
“要不要来一点？”
她摇头，视线都没从屏幕上移开。
纪茵：“金姐，你们聊的怎么样啊？”
金慧芳敲键盘的手指停下来回过头，“情绪是稳定下来了，但是看她那样，以后的日子估计难过。”
纪茵：“我当时明明报警了啊。”
“所以她是回家自杀的，一板消炎药再加半瓶葡萄酒，门一锁，等她妈发现再破门时，人已经不行了。”
说着，金慧芳像是冷笑了一下，又发出轻微的哼声。
“还真是头孢配酒，说走就走。”
纪茵略微惊讶她情绪的外露，又对费梦燕自杀的坚决感到难以理解。
“她就这么想死吗？”
“想死的决心是不小，不过最后应该是后悔了。” 金慧芳说，“她半夜吃药喝的酒，她母亲是被她吵醒的，推倒了椅子想扒门……结果门被反锁了，没扒开，上面还沾了血。”
纪茵一时失语。
金慧芳：“能有什么用呢？自己锁的门。”
“别想那么多了，你把录音笔里的对话打出来。”金慧芳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下班前给我。”
“……哦。”
她把发射盒插到录音笔上，戴上无线耳机，播放上午录到的音频。
“她怎么那么不听话？”
“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
寥寥几句，很快就打完，纪茵把文档发了过去，接下来又是没活空闲时间。
她感觉到非常的怅然，这种怅然让她心中倾诉的欲望放大，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
嘤嘤嘤：昨天我报警的那个小姑娘死了……：嗯，你难过吗？
嘤嘤嘤：难过的程度倒算不上，毕竟不算很熟，而且还是自杀，说是难过，更多的是愤怒……：愤怒她不爱惜生命？
嘤嘤嘤：嗯，她最后好像后悔了。
想起这个，她惆怅的同时，心中的那团火就烧得更甚。
嘤嘤嘤：那种无力感，就是你说了那么多，结果还这么整，傻的要死，最后还是后悔了。
她心里有些乱，打出来的字也是乱糟糟的。
嘤嘤嘤：我很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不关我的事，但是看见了又心烦。
嘤嘤嘤：啊……又不自觉的向你抱怨输出负能量了，对不起呜呜呜……：那就做你想做的事情。
嘤嘤嘤：啊？。：其实我不太在意别人的情绪，是死是活也和我没有太大关系，我只在意你，如果你做你想做的事情能够开心，就去做。
纪茵一直都被萧艾说不要多管闲事、不要说教，弄得有点受伤，也担心是不是确实如他所说那样，管太宽了。
但是对她来说，真的能做到视而不见吗？
嘤嘤嘤：我好爱你啊，树树……：……嗯。
嘤嘤嘤：你要是有想不开的和我说，钱要是实在没有，也可以找我要一点，但是不能太多，我也没多少钱。
萧艾：你烦不烦啊，说了不要管我。
嘤嘤嘤：我听我领导说，费梦燕死前是后悔了的，死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会很痛苦，说不定一次还死不了。
嘤嘤嘤：我记得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刚刚初升高，本来在初中平行班里靠前的排名进了高中快班，一下子掉到后面，心里受不了，然后还一直交不上朋友，有次物理考了倒数第二……很小的事情，当时就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已经走到学校天台了。
嘤嘤嘤：但是现在回想就觉得有点可笑，当时绝望痛苦的情绪都给忘了，有时候想起还会有点后怕……活着，才会有后悔害怕的机会。
萧艾：说够没有，我说了情况和你不一样，你根本没法理解，你就不能无视我吗？
嘤嘤嘤：我是没法理解，可我知道你想不开。
嘤嘤嘤：我不知道就算了，但现在你让我无视，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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