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骆随洲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他说起关于自己运动员生涯的履历，在他成为黎慈的搭档之前，他和韩云欣共同经历过的事情。
“……一直以来，国内没有什么人看好冰舞项目的发展，甚至在国家队内部也是这种想法居多。你的对手在这个项目上具有垄断性的地位，所以你是很难出头的。”
“我和韩云欣的起点其实很高。第一次出战世青赛，我们就顺利晋级自由舞，最后拿到总分第十七名，当时教练组根本没有意料到我们会取得这样好的成绩。”
“但是当那届世青赛结束之后，伤病问题就突然出现了。韩云欣的韧带和关节受伤。为了不影响后续的比赛，教练组和她本人都同意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案。不过，所有人都清楚，伤病就像是埋着的一颗雷，随时有可能会爆掉。”
“可能是某一次高强度训练，可能是某一次落冰不当，可能是某一次意外摔倒……太多因素都会进一步加重身体的负荷，累积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有可能断送职业生涯，无法继续滑冰。”
骆随洲停顿了一下。他在回忆当时的情形。那些他与教练组之间的对话，他至今依然能够清晰地重返在耳边响起。
“那也是我和韩云欣第一次面临可能要拆对的状况。”
但他们当时并没有拆对——黎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已经知道结局。
“教练说，最糟糕的情况，韩云欣的运动生涯会就此结束。他们询问了我的想法，问我要不要考虑转去双人滑，或者也可以跟女单那边长得太高的运动员搭档，继续练冰舞。”
黎慈：“你都拒绝了。”
骆随洲没有否认。
“我当时给教练的答复是，我只想和韩云欣一起滑冰。”
黎慈暂时地沉默着，她微不可察地轻笑着，仿佛是在转瞬之间轻易地放弃掉了什么想法。
她仰起头，望住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的晚上，风有点儿凉。她并不想追问骆随洲，那他现在又是怎么想的。对于不能跟韩云欣一起去攀登名次的事实，他是否会在心中有遗憾，有怨恨呢？黎慈的情商始终在线，她知道什么话可以说出口，而什么话哪怕是用开玩笑的语气，也不能对人坦诚以对。
她并不能和骆随洲完全交心，不是吗？
骆随洲：“年轻的确是拥有任性的资本。什么成绩都没有，教练组当然觉得，大不了我说不滑，跟韩云欣一起退役就退役了，反正他们也不觉得是什么大的损失。冰舞项目本来就是那样，没什么机会争夺世界前列的。换了郁琦善陆霖这对组合去比赛，没什么区别。”
骆随洲看得很透彻。
当初，他有任性倔强的底气，可以不接受拆对，可以直截了当退役。
“但是现在，我不能这么做。”
骆随洲被证明有实力去往前冲击好成绩，所以教练组让他和黎慈成为全新的搭档——强强联合，才是竞技体育的最优解，不是什么在一开始的时候承诺了要一起滑到退役，就能顺顺利利地一起滑到退役的。
他什么都想得对，唯独忽略了他所说的这番话，落在黎慈的耳朵里，究竟会被曲解成什么模样。
或者说，在骆随洲看来，黎慈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他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事实，阐述他和韩云欣的过往运动生涯，没有任何的夸大，没有任何的虚构，平铺直叙，有理有据，让黎慈能够更加了解他的过去，他的履历，以及他是怎样的运动员，有助于他们建立起对彼此的认识。毕竟，相比起黎慈那些金灿灿的辉煌成绩，骆随洲的过往太不值一提。
而黎慈记住了骆随洲所说的话：他只想和韩云欣一起滑冰，他当时拒绝了拆对的提议。
她想，骆随洲应该不止是拒绝了那一次。摆在眼前的这一次拆对安排，他应该也是不同意的。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能够坚持到底。他最终妥协了，然后更换搭档。
她没有什么话能说。
黎慈完完整整地收拾妥当自己的诸多想法，她压下那些让她不太舒服的芥蒂，得体大方地加深了眼神里的温和，她伸手拍了拍骆随洲的手臂，现在变成是她在照顾骆随洲。
“我相信韩云欣会好起来的，所有的伤病都会过去，只会留下最好的愿望和成果。”她轻声说道，同时间接地为她和骆随洲的这段对话，收束一个和谐的结尾。
韩云欣的手术顺利完成。但她需要经历漫长的康复期重建，以确保她能够真正健康地重返赛场，所以她和陆霖肯定赶不上九月底的队内测试赛了。
能够参加本次队内测试赛的冰舞组合，只剩下黎慈和骆随洲。他们没有对手，但仍然需要交出一份令教练组、令自己满意的答卷。
蓝教练对黎慈和骆随洲的进度感到满意。在九月初的时候，他们已经能够很好地完成整套短舞蹈的编排，技术动作、合乐、表现力，都没有暴露出明显的短板或问题。这套节目当前的完成度，哪怕是放到本赛季的世界大赛上，想必也能够将他们稳稳地送入晋级自由舞的名单里。
但这样就足够了吗？
国家队对于黎慈和骆随洲的期望，绝对不是仅仅停留在“晋级自由舞”的程度。他们有实力走得更远更高。
从十月份开始的新赛季花样滑冰大奖赛分站赛，就将是他们初次亮相世界舞台的机会。按照国际滑联给出的赛程安排大名单，黎慈骆随洲这一冰舞组合将出战十月份的美国站和十一月份的中国杯。
黎慈骆随洲究竟能够在成年组里占据一个怎样的起跑位置，教练组对此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黎昂在打给黎慈的跨洋电话里，同样提到了这件事情。
“北美花滑评论杂志，他们花了整整四个版面来讨论你的国籍转变和搭档重组。我很荣幸，凭借着我这场惨痛的滑雪事故，我也在这四个版面的报道中占据了几行字的空间。他们还放了一张我抱着单板雪板站在饮料站门口的照片，是那次在阿尔卑斯的雪场里，卡尔门姨父帮我拍的。”
黎慈对此不感兴趣，她一边拿布擦拭她的冰鞋，一边随口回答黎昂的话：“卡尔门姨父的那张照片的确把你拍得很帅。但我不关心北美的花滑评论杂志是怎样议论我们的。自从上次他们把你的考斯滕评价为‘灾难’之后，妈妈就不再同意订阅这本杂志了，你记得吗？”
黎昂大笑说是：“真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但那篇报道里还是写着很多有意思的内容。我推荐你可以读一下，我已经把电子版本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既然黎昂都这么再三强调了，那么黎慈索性就放下手头的事情，她把自己的电脑抱过来放在腿上，然后登录自己的邮箱，查收了黎昂发过来的电子杂志。
她快速地阅读了那篇关于她的报道。
准确地说，这篇报道是围绕着黎慈和骆随洲分别展开叙述的。
难以想象，北美花滑评论杂志的撰稿人竟然保持着对于骆随洲的履历追踪。要知道，骆随洲可不是在美国接受训练和培养的运动员。但这篇报道却提供了许多详实的记述和事实。他们甚至还提到了骆随洲的父亲，他是享誉国际的著名导演骆楷城，而骆楷城导演在多年前拍摄的影片《茉莉花》使得当时年幼的骆随洲有机会接触到花样滑冰这个项目。
这是黎慈作为骆随洲的现任搭档都不曾了解到的故事。
“他们并不看好我和骆随洲的前途。”黎慈点击关闭按钮，将整个电子杂志的页面清除掉，“但他们又强调，在花滑大奖赛美国站，我和骆随洲将要面对冠军组合凯莉·卡梅尔和斯图尔特·奈菲斯。说实话，按照我和骆随洲现在的训练进展，撰稿人这么写，实在是太抬举我们了。我们还远远不够格成为卡梅尔与奈菲斯的对手。”
黎昂：“这么消极吗？我以为你们依然能横扫全场。你可是黎慈，我从未见过比你更有天赋的人。”
“不。我们的进展很不理想。也许撰稿人在第二页左上角的段落里作出的推测是正确的，我和骆随洲并不能够重现我和你在青年组时候的统治力。现在肯定做不到，至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黎慈把笔记本电脑合拢，放到一边。
黎昂不忍心听到妹妹说丧气的话。他切换话题：“好吧，不说这些了。来聊聊我的退役仪式，时间已经确定下来了，十月三日上午，在西塞塞拉冰场。你能够来吗？我看了一下时间表，你如果来的话，正好可以参加大奖赛美国站的比赛，我看赛程表上，短舞蹈是在十月七日比赛。”
黎慈也同步看向她摆在书桌上的台历。
“我想我应该能来。我明天就去跟教练沟通。”
“或许，你可以带着骆随洲一起来。”黎昂积极地提议道，“在比赛前保持轻松平和的状态，这会让你们发挥得超棒！”
黎慈不太确定。她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让我问问看教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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