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雪 江湖客
今年的雪来的很早，趁着夜晚，人们在梦乡时分，似鹅毛般的雪花悄无声息的落下，为房屋披上了一层银纱，给大地披上一层洁白的地毯。
沈秋分一身白衣，身披一件黑色狐裘披风，站在房檐下，看着大雪纷飞，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散落服帖在披风上，五官精致，棱角分明。
或许是看到初冬的头场雪，也许是想到今年都不用去学塾，他逐渐控制不住表情，笑的很是丧心病狂，折扇望身后一扔，然后挽起袖子，在院子内滚起了雪球。
苏婧依靠在窗边看着这一幕，掩嘴一笑。
“夫人，有来信，让您亲启。”婢女茹玉从院子外喊道。
匆匆忙忙的跑入廊道。
“今天刚到的，我去小镇集市买早食，顺便就拿回来了，是给您的，应该不是老爷寄来的。”
苏婧接过信封，来自眉州苏氏，打开信封，阅读完后将信函丢入脚边的火盆，化为灰烬。
看着正在堆雪人的沈秋分，她招了招手喊了一声。
沈秋分忙不迭的来到母亲身边。
“慢点，你瞧你，在过两年便要行及冠礼了，还是跟孩子一样。”苏婧责怪。
沈秋分厚着脸皮笑道：“我可不就是母亲您的孩子，您看您永远不老，我就永远只是个孩子不是，长不大嘛。”
苏婧无视了沈秋分的油嘴滑舌，开口说道：“你想不想见见母亲的大哥？还带了俩孩子，算是你的弟弟。”
沈秋分用手腕蹭了蹭头：“怎么没听母亲您提起过？亲大哥吗？”
苏婧轻轻摇头：“不是，族中大哥，他得管你外公叫小叔，虽然不是亲兄妹，但苏氏家风良好，族中都很和睦，大哥从小待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很好，如今就下榻在临安城，你若是想见一见，咱们就敲定个日子，我先回复书信一封去往临安城。”
母亲从没和我说过苏氏，想来关系也不是很好，不然这些年怎么也不见有人来走过亲戚。
想到母亲多年不见族人，心里肯定是很想念的，跟何况还可以顺路去一趟临安，游历一番，沈秋分说道：“行啊母亲，我也想去多出去游历游历，正好这次去拜访舅舅，可以看一看那座临安城，母亲你不用书信了，我们就明日启程吧，如何。”
苏婧点点头：“那就明日。”
其实哪天去都一样，她每天很闲，不是看书就做女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要沈秋分喜欢，现在就可以动身。
想到族人，苏婧心中还是有愧，当年圣人赐婚，沈攸决一心为国，无心情爱，本是不愿的，但因皇命难违，所以只是给她个妾室的名分。
那时沈攸决还不是大胤的忠孝王，她也还是个懵懂少女，就去见了一面那个冷冰冰的男人，也许是出生名门，做个大小姐太过无趣，她竟是同意做妾。
在此举让眉州苏氏颜面扫地，书香门第家的小姐，嫁给一位粗鄙的武夫，被当地笑话了好一阵子，苏婧一家在族中也受到了一时的排挤，第二年沈攸决便晋升了七境，在永定河战役中立下滔天功劳，封王裂土，但苏氏态度好像就没有这个后辈一样，再也没有过多联系。
苏婧只记得年少见面时，她说了很多，问了很多，但男人一直是冷冰冰的。
那个男人最后只是问了她一句：“你不后悔吗。”
翌日，身披狐裘披风的沈秋分在远门口，有些迫不及待。
今天一早，沈秋分到镇里租来一辆马车，腰胯行囊，里边装了很很多干粮，这大冬天的，路边不太可能会有客栈开门。
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苏婧终于带着婢女茹玉从房间里出来。
“唉，果然呐，女人出门都是一样，不拖沓一两个小时是不可能的。”沈秋分吐槽。
婢女茹玉充当马夫，沈秋分与母亲做在车内，本来他是要驾马的，但婢女茹玉坚持，沈秋分也不在墨迹，反正能尽快到临安城就行。
马车驶到小镇湖边，沈秋分掀起车窗帘看了看，大雪纷飞，湖心亭房檐飘满了厚厚的雪，脑海里浮现了父亲破境的画面，记忆犹新，好像就是刚刚发生的一样。
小镇属于池州，虽然离临安城很近，却不属于临安，也许是因为大雪的原因，马匹体力不支，一路上走走停停，约摸还有一半路程。
幸运的是，他们路过一处破庙，正好到了中午，婢女茹玉建议先去寺庙里避避风雪，吃点干粮，等雪小些，再出发。
苏婧同意了，一行人进入了寺庙。
破庙内有两伙人，一伙人是镖师，应该是押镖时风雪太大，所以在此处休整，另一伙人基本都是青壮汉子，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满嘴浑话。
婢女茹玉朝两伙人施了个万福开口道：“各位好汉，我们要前往临安城，路遇风雪，叨扰诸位了。”
领头镖师抱拳：“无妨，我们是临安城沧海镖局的镖师，这一趟本是运送货物到池州城，没想到今天风雪太大，无奈，只能在此休整了。”
那伙汉子中，一个不合群的背剑年轻小伙，看着婢女茹玉，抱拳：“无妨，三位休息便是。”
婢女茹玉施了个万福。
三人一进寺庙，背剑年轻人就开始盯着婢女茹玉，好像没见过女人一样。
沈秋分找了个石墩，给母亲做下，然后在地上捡了几块碎木，燃上了火，让母亲取暖。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不应该如此着急着去临安城，冒着大雪前行，让母亲跟着受苦。
那伙汉子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听说池州有一伙匪寇极为难缠，州府几次派兵都无法清剿，反而还死了好些人。”
“对啊，府衙还花重金聘请江湖高手前去剿匪呢，看来那伙土匪中有高手，也不知道有没有大侠敢去啊。”
“嘿，有，已经有人接下这份差事了，一个江湖游侠儿，年纪不大，估摸这就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去的，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嘛，江湖中也没听过这样一号人物，什么境界也不清楚啊。”
沈秋分在一旁听着，什么样的土匪，要花一百两去请江湖高手，府衙都解决不了吗。
“非也，我听说那游侠儿境界极高，是那筑体三境的武夫，但也有说是筑灵境炼气士的，反正就是境界很高就是了。”
“放屁，筑体三境武夫，那具体是那一境啊？是那化劲武夫还是金身武夫，还筑灵境炼气士，真是这样的高手，他还会在江湖？早就去开帮立派去了，还做那游侠干嘛？”
“兄弟你说得对，有那境界早就过好日子去了，谁还在这江湖啊，嘿，管他娘的，反正啊，咱可不敢去接那卖命的活儿。”
一位斜靠柱子的镖师上前两步，抱拳道：“诸位兄弟，我叫宋文，是临安城沧海镖局的镖师，你们刚刚所言所说属实吗，真有匪患？”
那个背剑年轻人抱拳：“宋兄弟，叫我好人就行，句句属实啊，那股匪患已经一年之久了，官府一直没能剿灭呢，你们走镖的怎么也没个消息，那还走什么镖，回家给媳妇热炕头去算了。”
他丢了根柴火进火堆接着开口，说道：“刚刚听宋兄弟说你要送货去池州？那地方现在可不太平，要我说啊，丢了那车货物回临安吧，实在不行你把货物给我们，我勉为其难收下那一车累赘，之后我转手卖了，当然分红少不了你的，如何，必定童叟无欺。”
镖师宋文心想你才是匪寇吧，笑言道：“呵，好汉说笑了。”
那个自称好人的背剑年轻人伸出四根手指，说道：“我只要四成。”
看宋文不言语，他连忙改口：“三成，三成，宋兄弟，不能再低了。”
镖师宋文无语，怀疑这年轻人脑子挨驴踢了。
不过还是抱拳以表感谢，继续回到柱子边，好像在担心着什么。
沈秋分好奇，忍不住大声说道：“好人兄，那匪寇什么境界啊，花一百两悬赏，是不是太过兴师动众了？”
“哟，这位公子好生俊俏，看装束是读书人啊，问匪寇干嘛？怎的，难不成公子还是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炼气士？莫不是那儒家大儒亲临，要去为民除害，随手打杀了那匪寇？”
他还连忙有模有样模仿那儒家学子微微弯腰，说道：“是在下造次了，还请大儒恕罪，不要与我一个游侠儿计较。”
沈秋分听着背剑年轻人越说越离谱，嘴也没个把门的，给整无语了，这么会聊天，能活到现在真是祖上显灵。
沈秋分笑道：“好人兄朋友一定很多吧。”
背剑年轻人道：“好人就好人，不要带兄啊，都不好听了，你这样叫别人，就不太像大儒了。”
“好人兄弟，走夜路的时候小心点吧。”沈秋分投去看傻子的目光劝说道。
背剑年轻人哈哈大笑：“公子也是个会聊天的，敢问高姓大名，家住何方。”
沈秋分不解，疑惑的看着背剑年轻人。
背剑年轻人一脸正经说道：“哈，没事，我就是去看看，看看什么样的风水，培养出这你养的人才。”
沈秋分才反应过来，感情这货是要在我走夜路的时候套我麻袋啊。
寺庙内众人哈哈大笑，苏婧看着自己儿子吃瘪，抬手掩了掩嘴角。
“我叫沈秋分，好人兄弟叫我秋分也行，沈兄也行，怎么顺口怎么来。”沈秋分抱拳道。
背剑年轻人：“好嘞沈兄，其实我叫冬至。”
冬你大爷，怎么不分呢，沈秋分赏了他一个白眼。
回到母亲身边，打开包袱，拿出干粮，递给母亲一块，又递给婢女茹玉一块。
婢女茹玉笑着朝公子点头，说道：“夫人，公子，风雪小了许多，吃完干粮咱们就可以启程了。”
沈秋分点点头。
背剑年轻人走到沈秋分身边，乘沈秋分不注意，一手抢过他手中干粮，拼命往嘴里放，含糊不清的说：“沈兄，先走了，有缘江湖再见。”
这家伙，还是希望不要再见了。
不过也不生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个自称好人的背剑年轻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他快步跑出寺庙，边跑边回头摇手与沈秋分告别，沈秋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正是池州。
沈秋分三人吃完干粮，风雪也小了很多，包袱里还有许多干粮没吃完。
他拿起包袱丢向靠墙的镖师宋文：“兄弟接着，风雪交加，走镖不容易，我们马上到临安城了，这点干粮你拿着，饿时垫垫肚子。”
宋文接过，说道：“多谢沈公子，我还正愁找不到客栈呢。”
沈秋分挥了挥手表示不用谢，走出寺庙。
宋文声音从背后响起。
“沈公子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去临安城沧海镖局找季五爷，我在他手底下做事。”
沈秋分抬起手，背对着他挥了挥。
进入马车，沈秋分拉着苏婧的手，一脸开心的说道：“母亲，有时候我觉得，做一个江湖儿女，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苏婧问道：“你不害怕他们？江湖人过的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这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有您和茹玉姐姐在呢。”他斜靠窗口，看着窗外雪景，一脸新奇的打量着小镇以外的世界。
苏婧看着沈秋分像是到来新世界一样，内心有一分惆怅。
如果当时不封印儿子的经脉，他现在是不是也会是一个江湖儿女，快意恩仇。
马车押着一路白雪，缓缓驶向临安城。
【作者题外话】：每天早上11点和晚上9点各更新一章，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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