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岛」其四十三 第二名死者
“第二宗杀人案发生了。昨晚又有人被杀了。”
孤寂的庭院中，将台向东云宣告了最为不详的消息。
在东云看来，那是来自真凶的又一封挑战书。
“代理人深夜时来过一趟，要你回来后马上到这个地方找他们。”
将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塞到东云手里。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他们似乎希望你能够为这两宗凶杀的破案提供一些帮助。”
东云定在那里，僵了好几秒。
——主动希望和我接触？上回他们可不是这个态度。
然后他低下头，打开了纸条读上面的字：
到南部迷城区轻轨岛村南站来。
“我明白了，这就过去。”
东云说着从决斗赢来的那一袋筹码里取出四枚，迈开步伐想要立刻赶往现场。但他又迟疑了一下，因为他意识到将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伫立原地，正注视着他。
将台还有话没说完。
“将台叔，你清楚我的为人，你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所以你有难处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管。”东云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如果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入职四年就爬到了科长之位，有人说你工于心计，有人说你后生可畏，但我一直把你的努力看在眼里，无数次通宵只为了查明案件真相，正因为你是这种人，才能够成为破案率第一的王牌。”
将台未瞎的那只眼睛竟渗出几滴泪珠，顺着眼角深深的皱纹流下、滴到地面。他深深鞠了一躬。
“死了第二个人，我实在不认为这些案子是空蝉……小女所为。小女的案子就拜托你了。”
看样子将台似乎认为代理人会把东云召去，是看上了他的探案能力。东云表情复杂地看着鞠躬的老者，将他扶起。
“请交给我。”
他握住将台长满老茧的手，留下口头的允诺，随后离开了别墅。
只留将台依旧弯腰立在原地。
……
约两个小时后，南部迷城区。
“岛村南站，岛村南站到了。”
轻轨的到站广播播报着，东云走出了车厢。
三名代理人早已在候车区静候着他，那站立的姿势颇显疲态。
“可算到了。”以津语气沉重地招呼他，“跟着我走。”
东云点点头，静静跟在他们身后离开车站。车站坐落在一栋居民楼的20层，通过空中天桥可以自由地穿到其他楼里，苦涩的晨风从他们的周身掠过。
“……为什么这回这么干脆地把我叫到现场？”过了好一阵，东云问道。
“岛主的任务罢了。”这回井月回答得很干脆，看样子似乎的确从岛主那里收到了指令，“岛主希望这次的案件你能够有足够的知情权。别问我为什么，我们相信岛主的判断，毋需多言。”
——岛主主动提出？之前冢石的尸体没被清理也是他的指示，看样子他也觉得这两宗案子没那么简单。
“这次的被害者是代号「石像鬼」的宕野，他的监视录像只持续到昨晚的十一点，晚十一点到次日两点负责监视他的电子蜜蜂被凶手毁了。我们半夜三点多赶到现场，初步推定被害时间是深夜一点左右。”
他们通过天桥走到另一栋楼里，随即走下了楼梯，黑湖向东云简单说明着案情。
“案发的这三小时，其他人一样都被电子蜜蜂监视着，录像显示他们都没有异常行为，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除了三个把监视的蜜蜂毁掉的人。”
——三个人？其中两个应该是现在被判定玩家失格、逃窜中的物哀和空蝉，剩下那个又是谁？
像是看穿了东云的想法，黑湖接着说下去：
“有两个你已经猜到了。剩下那个也是和你一伙的。
「纸鬼」鬼怒。”
东云没说话，甚至都没停下下楼的脚步，只是不解地注视着下方的台阶。
——第三个人是鬼怒？
按照咏乐的说法，她现在应该是脱离了队伍，独自行动、不知去向。
她为什么要毁掉蜜蜂？这可意味着主动舍弃玩家的身份。难道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到了。”以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们此刻停在这栋居民楼的13层，楼梯口右数第五个房间。
“尸体就在这里面。”以津推开了虚掩的门。
熟悉的尸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名叫宕野的死者和当初的冢石一样靠在房间的墙边，尸体溃烂得不成人形，写满了恐惧与绝望的脸断了一半、耷拉着摇摇欲坠，已经凝结的血浸透了地板。这是一间家具虽陈旧但却齐全的民房，墙上多多少少有着些挂饰，却都被凶手粗暴地扫到地上，用血迹在强行清空的墙面上写上了三个大字：
双尾蝎。
看到现场、确认了尸体的一瞬间，东云就明白了代理人对他态度大转变的原因。
——「石像鬼」宕野，按照东云的记忆，此人和「极恶家老」冢石不同，虽然是位列前一千的通缉犯，却绝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之所以通缉编号那么前不过是因为能力比较危险。他经常利用异能劫富济贫，厌恶社会不公，而且绝不对弱者下手，即便是在烟灰中也有很多人对他持认可态度。
这种人的死使案件直接出现了两处疑点：第一，他和冢石被害的现场都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显然是在短时间内、碾压性地被杀，以双尾蝎的异能以及过去的凶案现场来看，她显然没强大到这种程度的实力；第二，宕野别说“极恶之人”，连“恶人”恐怕都不太算，“恶人杀手”双尾蝎一贯坚持自己的原则行事，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杀他。
——这样一来，双尾蝎真凶说就显得很是可疑。
东云走到尸体跟前，蹲下身查看了一番，又把死者耷拉着的下半截脸拨开，重点观察了一下他的脖颈部分。
喉结处，针孔大小的伤口有两处。是致命伤。
“死者是自己主动进入南部迷城区的吗？”东云问道。
黑湖点了点头：“昨晚十点多解锁的新区域，电子蜜蜂全都记录着。而且没发现他有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这样啊。也就是说凶手手上也有解锁区域的足够筹码，而且这回特意挑了个在新区域落单的玩家下手。”调查完毕，东云淡淡地开了口。他感到身后的三名代理人异常安静，似乎都在默默听着他发言。
——现在正是继续上次话题的绝佳机会。
“凶手还潜伏在岛上，而且从目前两名死者的情况看来，他恐怕还会继续行动，无差别地暗杀玩家。”东云站直身来，语气高昂，“岛主让你们带我过来，是想要让我分析案情、尽快解决凶手，没错吧？”
“只是让你看一眼现场，别太自作多情。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委托你什么。”从井月的语气来看，她似乎对岛主的这一指示还是有些不满。
“……无论凶手是谁，都已经严重影响到游戏的正常秩序了。”以津的回应要显得暧昧得多，“现阶段必须马上将凶手找出来处刑，我等自己搜查也好，依靠你的援助也罢，为此而使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东云已经很清楚代理人的立场了。他马上掏出来一把从别墅带过来的筹码。
“我能理解你们。不过既然岛主在凶案信息这事上豁达地给了我照顾，我也不想愧对他的一片好意。”他从中挑出了六枚，“两枚筹码向你们请求提供岛上100名玩家的清单，另外四枚向你们请求提供两名死者死亡当天所有玩家的录像。你们自行判断可以收下几枚吧。”
代理人彼此之间对视了一眼。这回，没有一人明确地表现出反对的情绪。
最终，由以津伸出手，一枚一枚地开始将东云手中的筹码取走。
他把六枚筹码全都收下了。
“事已至此，录像和名单我等同意供你一览。但也有条件，既需要遵守保密原则，也不可借此扰乱游戏秩序。”
“必当遵守。”东云应允。
以津招了下手，于是井月摘下自己的魔术礼帽，从中变出了一本名册，黑湖则拉开了项圈的出入口，唤出了数百只电子蜜蜂，它们按照一定次序飞到这房间的一台电脑前，陆续把尾针扎进了一侧的USB口，尾部发出一阵神奇的蓝光。
“录像已经全都传输到电脑里了，打开就能播放。”黑湖阴沉地指了指屏幕，“玩家名单和录像都只能在这里查看，你离开时名册我们会回收，这台电脑的数据也会被彻底抹除。没其他问题的话就请自便吧。”
名册和录像，东云优先选择了录像。他凑到电脑前，按下了开机键。
——之前没能看成的冢石死前的录像，那里面必定有着关键的信息！优先把那段录像看完！
屏幕亮了起来，他随即在无数段录像中寻找自己要的那一段。好几分钟后，他终于看到了这样的文件名：
「极恶家老」冢石，游戏第一天14:00-17:00
这是此人唯一一段留下来的录像。
“我想或许你真的会失望。”东云点开那段视频、调到倍速的同时，井月有些挖苦地说道。
视频是从两点整，冢石离开说明规则的会客厅开始的。
“好一个大岛，溜起来真畅快。”这个一脸奸猾相的中年男离开会客厅，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环顾着四周的建筑物。
“第一天先随便做点儿事情打发下时间吧。去餐厅吃顿饭。”冢石说着走进了间西餐厅。只需在座位上操作平板点好单，五分钟内菜就会自动从桌子上方通过管道被运输过来，他在这里美美地吃了一顿牛排。
两点四十五分，冢石离开了西餐厅，进了电影院。
“没什么片能看，扫兴。”扫了一圈正在上映的电影后，他提不起兴致，于三点整离开了电影院。
他又在大街上闲逛了十五分钟，三点十五分，他走进了一家男装店。
“岛上好像漂亮女的不少，换套靓装泡马子去，说不定今晚就是良宵。”冢石色眯眯地抹掉流下来的口水。他挑了好几套衣服，但衣品糟得出奇，每件穿着都像变了个人，他在试衣间换了一件又一件，最终不大满意地选中其中一套，于三点五十分穿着离开了店。
“小姐姐，来认识一下呗！”穿上新衣服的冢石在街上见到女的就搭讪，遭了不少白眼。
“啧，今天诸事不宜啊……找个凉快地方呆着吧。”
四点，这样嘟囔着的冢石走进了一家美术博物馆。那里面都是各种世界名画，明明真迹全都在地面上的各大博物馆贮存着，这座馆里的藏品却无论怎么看都不像赝品。
“真想全都偷回家，倒卖的话估计能赚一大笔。”四点三十分，冢石自言自语着离开了美术馆。
四点三十五分，在街上晃悠了一会儿后他感到有点困顿，于是进一家咖啡厅点了杯拿铁，但饮品还没端上来就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过了十分钟的四点四十五分，他醒了过来，啥都没喝就离开了咖啡厅。
穿过几条街，他最终走到了被害时所在的那栋破楼前。
四点五十分，他使用了自己浮在空中的异能，直接从楼的外部飞到了楼顶，在楼顶吹了十分钟的风。
下午五点整。
他还在楼顶。
“差不多了。”
长达三小时的监控录像就这样在他这句自言自语中戛然而止。
录像放完了。在楼顶呆着的冢石接下来做了什么，再也不得而知。唯一能知道的，就只有他在往下的一个小时里，惨死在了最后所在的这栋楼里。
东云长久注视着已经放完了录像的电脑屏幕，说不出话。
——线索在哪里？
单从录像来看，这就只是一个二流子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录像。别说凶手的名字或线索了，就连半点和案件沾边的信息都没有。
冢石想让人看的录像真的是这一段？
东云又倍速重放了一遍这段录像，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说过你会失望的。”井月没好气地笑了一声，“我记得你变身成假面老翁后洞察力会飙升，是不是能像圣德太子一样同时听数十个人说话？那要不要再看一遍其他人的录像？”
不用她说，东云已经一口气打开了剩下九十多个人的录像，同时切换到了变身状态，同时倍速浏览这些视频。
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还有昨晚所有人的录像……”东云还不死心。
昨晚八点到十一点的录像也没找到任何疑点。他只看到末喜在一座酒吧干着老本行——调酒，咏乐在一处不知位于哪里的超长回廊一个人前进了三小时，海兽和音爆在鼓捣着中枢塔，而昨晚被杀的宕野的录像更是毫无亮点，独自解锁了区域、爬楼梯、坐地铁，全程没和任何人有接触。
“还没完……玩家名单！”东云打开了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本名册里一样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正如代理人所说的，上岛的玩家都是他们精心挑选出的，瞬移、分身类异能者一个都没有，全都是只要被电子蜜蜂监控着就绝对无法耍小花招的类型。
手头的资料全部阅览完毕，收获几乎为0。
房间陷入了沉寂，唯有闷热的尸臭味在蔓延。
“我们听从岛主的指令，在资料提供上给了你让步。但说实话，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能派上多大用场。”看着陷入迷局的东云，黑湖也不留情地补了一嘴。
但东云似乎一点都没有要放弃的打算，线索中断的消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他立刻又从身上拿出了两枚筹码。
“我再消耗两枚筹码提一个要求，没问题吧？”
“说。”
“冢石被害的第二天，你们连接了全岛的多媒体设备宣告他的死讯，这回应该也要这么做。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次全岛广播由我负责，我会在不扰乱秩序的前提下发言。”
以津低下头思索片刻，又看向黑湖和井月。井月耸了耸肩，黑湖则很慢地点了点头。
“我等接受这两枚筹码。稍后离开时，随我等到会客厅去。”
东云把筹码交给他们，又回到电脑前，再度播放起录像来。
他看的依旧是冢石的那段录像。
——线索还不够……但很快就能解开，只差最后的一块拼图。一块我怎么都想不到在哪点拼图。
冢石的这些行动看似疏松平常，却透着一股非常浓厚的违和感。仿佛在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一般。
这股违和感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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