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岛」其三十六 第一中枢塔
东云开着手电筒屏息走在只有台阶没有扶手的楼梯上，触地的脚步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啼猿和信风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各自警戒着左右两边。镰怆走在最后，面对可能马上会到来的遭遇战，也一改刚才的卑劣态度，不敢松懈地关注着后方。
一楼、二楼，全都没人。
从前两层楼来看，这栋废墟楼里根本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物体。半件家具都没有，每个房间里都只有几根光秃秃的柱子，发黄的墙灰脱落一地，偶尔可以看到几只干瘪的老鼠蟑螂尸体，完全就是栋施工到一半就被废弃的烂尾楼。
接下来就是关键的三楼了。
四个烟灰悄无声息地爬上楼梯。东云只觉这种氛围似曾相识，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独自探索案发现场、发现冢石尸体那一晚也是类似的情形。
不过，这回在目标楼层等待他的并不是浓郁的尸臭，而是一阵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这东西……到底怎么……”
“按照……说的……在这里……”
东云赶紧关掉手电筒，看向其他三人，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看样子，三楼的房间里起码有两人，而且还没发现他们。
既然对方还没有发觉，那就可以进一步窃听——对方大概率是其他玩家，他们普遍对烟灰持敌对态度，正面接触有可能爆发冲突。东云向三人中最擅长隐秘行动的信风招招手，留下其余两人原地待机，他们则靠着墙继续向房门靠近，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
啪。
什么东西清脆地破裂开的声音。
信风缓缓地低下头，声音从他的手边传来。
是泡泡。黑暗中，走廊的低处漂浮着数十个透明的泡泡，在昏暗的环境下，肉眼不仔细看根本观察不到，信风只是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其中一颗，它当即就爆开来。
——为什么这里会有泡泡？
但不等信风细想，从泡泡破裂的地方随即传来了刺耳的怪声！
哔——————！！！
是陷阱！
那声音比100只指甲在玻璃上抓挠还要来得更加尖锐，仿佛即将刺入耳膜的钻头般让人极度不适，霎时间所有人都捂住了双耳，只觉得自己的脑浆在瞬间被搅拌得乱七八糟、难以思考！
令人抓狂的噪声之中，东云看到房间里的那两个人走了出来，慢吞吞地说着话。
“还好事先设了陷阱，没想到真有人能找到这里。”
“老子不管你们是谁，全都保持原地不动！你们四周现在全是具备破坏能力的泡泡，手脚不安分就等着连锁爆炸吧。”
由于井月对全体烟灰施加了认知障碍，此刻这两个人的声音在东云听来无比模糊，根本无从辨认性别与年龄。黑暗中，一道刺眼的强光照射到了东云脸上——他清楚，对面正在拿手电筒逐一照他们的脸。
“这套衣服……绝了，来了群晦气玩意儿。”
“妈的，烟灰，真你妈晦气。喂，拿他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又不能在这里办了。异能警察同志，大半夜跑这里来有何贵干？”
借着手电筒的光，东云睁眼看向眼前的两人，从走路的体态来看应该都是男性。他看到其中一个戴着副画满街头涂鸦的耳机、挂着墨镜、嚼着泡泡糖，另一个留着长鬓角、蓄着山羊胡、操着根长棍，他看到了这些再明显不过的特征，甚至连脸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一旦这些信息要流入大脑、在脑内形成一个完整的形象时，一切又会变得混沌起来，根本无法清晰而准确地记住对方的模样。
“没想到烟灰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喂，我们脸全暴露给他们了。”墨镜男问他的同伙。
长棍男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怕什么，这几个人全被异能干扰了，就算看见脸他们也根本记不住。”
然后他猛地把长棍抵到东云的喉结处。
“异能警察同志，刚刚我的问题你们还没回答呢。鉴于岛上的规则，我们是暂时想和你们好好对话的，希望你们也能拿出应有的态度。”
东云张开手掌，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同时向身后三人摆摆手，示意他们也暂时放下武器。
“这样应该足以展现我们没有敌意了。我们会不拿武器和你们对话，但不会同意缴械。不要太强人所难，你们也应该不想以少打多的。”
看到东云不愿让步，长棍男脸色变得甚是难看，把长棍又向前抵了一点，棍尖已经碰到了东云的皮肤。
“我们看到这栋楼外的摩托车和三楼的蓝光，所以上来一探究竟，并没有任何恶意。”东云紧接着表明目的，“不知二位能否让我们看一眼房间里面。这应该是个很合理的请求，二位如果真的想好好对话，想必不会不同意吧……‘音爆’，‘海兽’。”
听到最后那四个字，对面二人脸色骤变，向前猛跨一步逼近东云！
“你小子为什么……！”
“镇定一点，认知障碍没有解除，我也没有记住你们的脸……只是我早已把通缉名单前一千名的信息熟记于心。”东云镇定自若地举着双手，“长棍作武器，还有破裂后能制造噪音的泡泡，别人或许得靠脸认人，但我单看能力就能推出你们是谁。NO.0491，自我适格者「海兽」，NO.0617，自我适格者「音爆」。”
东云报出自己通缉编号的瞬间，音爆立马把右手放到了耳机上，上下调动了一下，左手则卷成“OK”的手势，把食指和拇指围成的那个环靠近嘴部——
“蠢货，停手。”海兽扯着粗壮的嗓音呵斥他，“这家伙有本事报出来代号，那估计早就清楚我们的异能了，别在这里和他们开打。”
海兽说着收回了自己的长棍，随即向音爆甩了个眼色。
“那你打算怎么办，听他的话？”音爆冲地上吐了口唾沫，“你能信得过烟灰？”
“虽然是一群在市政府脚底下跪着吃饭的野狗，对规矩的严守倒是执着得可笑。他们不至于搞偷袭那一套，就让他们看一眼吧……反正他们也琢磨不出什么来。”
海兽不怀好意地笑着，转身走回了泛着蓝光的房间，音爆也在犹豫片刻之后跟上，顺便对着他们一挥手，四周悬浮的泡泡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小子可以啊，这么顺利就交涉下来了。”啼猿轻拍了下东云的背，四人随即走进了房间。
整个房间约有一百平米那么大，却很空旷，八根立柱呈八边形分布在房间的各个方位，而柱子构成的八边形正中央，立着一台大约一米二高的机器装置，在黑暗的环境中散发着微弱的靛蓝光芒。
“这是……”像发现了宝藏一般，东云径直走向那台机器。
20寸的液晶显示板周围密布着各种不明所以的按钮，却每一个都被胶带打了个“X”、封得死死的。蓝色的屏幕上干净利落，只映出简短的三行字。
「浮屠岛第一控制中枢塔
请支付通行证来获取使用权限
（还需要200通行证）」
“中枢塔？规则手册里没说过有这种东西啊。”信风也凑到他身边，不解地盯着屏幕。
“控制中枢……使用权限……”镰怆情不自禁地发出低语，整双眼睛里闪烁着比以往都亮的光。
“有通行证这么个设定吗？200这数字也太多了吧？我估计这又是岛主整的骗人把戏。”也不知道啼猿原本在期待着些什么，此刻竟显得有些失望。
东云端详着这台机器，久久没有说话。
——中枢塔，这是什么装置，有什么独特的作用吗？设置这种机器究竟有何用意？而且还写着“第一”，中枢塔的总数是多少……通行证又会是什么……
东云俯下身，注意到了中枢塔侧身的小孔。
“信风，我想研究一下这个，把包里的筹码都拿出来给我……不，也不用那么多，给我几枚就够了。对了，给的时候注意一下……”
东云在信风耳边细语，像是在嘱咐着什么，信风随即迟疑着按照吩咐打开了包，从里面取出四枚筹码递给了东云。他们今天一整天追踪着东北废墟区的电子蜜蜂、从一个个碎瓦砾底下翻出来了一枚又一枚隐藏筹码，无奈最终的收获并不算多，集四人之力分头搜索也才攒到了18枚——虽然东云觉得镰怆很可能私吞了一些。
“果然，看这筹码数量，这几个烟灰也知道隐藏筹码的事情。”音爆低声阴笑起来，由于戴着耳机，他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笑声有多像被灌满水哀嚎的青蛙，“看你们现在一副疲惫的模样，估计找了一天的筹码吧，这么一想心里还真有点过不去。”
他说着把手探进口袋，一把抓出了数十枚纯白的筹码，在蓝光下炫耀性地向烟灰们展示。
——我说怎么进入新区域后，隐藏筹码的出现频率比原先预想的要低，原来还有其他玩家知道了隐藏筹码的事情，抢先把能搜到的筹码都扫走了！
但还是很蹊跷……中央区的隐藏筹码基本都被咏乐那边和我们烟灰独占了，这两个人想进入新区域需要的八枚筹码根本无从入手，为什么他们还能做到比我们更早来到东北区？
筹码数量压倒性多于烟灰这件事似乎令音爆甚是得意，他膨胀的发言随即解答了东云的疑惑：
“我估计没人会愿意和烟灰做交易，你们不清楚交易系统的妙处也是情有可原……我们可是和许多玩家进行了交易，他们给我们一枚筹码，相应地，我们会在限定时间内还给他们四枚。
通过这样的交易，我们上岛的第二天就解锁了东北区，这里的隐藏筹码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把欠下的筹码还清也还是有这么多，那群不知道隐藏筹码一事的冤大头现在还觉得自己赚了……就是苦了你们四个自己琢磨出隐藏筹码信息的后来人，吃别人的尾气一定很憋屈吧。”
“喂，谁让你说那么多的。”海兽瞥了眼音爆，又靠着长棍捋了捋胡子，“不过算了，他们知道了对我们也不痛不痒……反正我们已经尝到甜头，看看烟灰吃瘪的模样当作消遣倒也不错，哈哈哈哈！”
东云没有搭理他们，甚至连头都没转一下。
他只是拿着信风给的筹码，在中枢塔的小孔旁反复比对着，它的长度、它的宽度、筹码的长度、筹码的宽度。
“我可先说好，看够了就回去，虽然没打算和你们打，但我们也不想和你们好好相处。”
海兽踱步到他身边，开始冷嘲热讽。
“很快你就会发现在这里反复端详这座中枢塔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在这里呆了一晚上了，什么方法都尝试过，还是根本摸不清它运行的规律。不然又怎么可能大大方方地放你们进来？当然是觉得就凭烟灰那吃软饭的业务水平，最后也只能抱憾而归啦！”
东云不说话，只是把手中的三枚筹码投进了小孔里。不出三秒，三枚筹码全部从底下的另外一个孔里掉了出来，而屏幕上依旧是那一行字：还需要200通行证。
音爆吹破了泡泡糖，又把它吸进嘴里，随即像鸭子一样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不见棺材不落泪，傻眼了吧！”
东云默默地投入了第四枚筹码。
这一回，它并没有掉出来。
音爆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彻底地僵住。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了屏幕。
「还需要199通行证」
“不错，我弄清楚规律是什么了。”东云轻松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缓缓向房门走去，“占用二位时间了，多有冒犯，我们这就走。信风，现在就去找个能休息的地方，明天一早就回中央区向将台汇报——”
“决斗。”
东云淡淡地望向突然开口的海兽。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别不敢应战，烟灰，道上的规矩你应该多少清楚。”
海兽的山羊胡倒竖着，面露凶相，手中的长棍横在门前挡住所有人去路，只留一股杀气在眉间。
“现在立刻开始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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