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软
十四年前王老太太说要收养傅予楼的时候，正赶上徐娟结婚两年，怀了自己的宝宝，和老公工作都很忙准备让老太太帮着带自己家孩子的徐娟当然不可能同意，为此跟王老太太大闹了一场。
“妈，您要是孤独，想要有个伴，我和赵航就把您接到家里来，等我孩子生下来，您就有外孙了，为什么要养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徐娟语重心长补充道：“更何况他都记事了，能不知道您不是他亲奶奶吗？这怎么养的熟啊？”
“你和小赵都在海市，真把我接过去，我能过得惯海市的日子吗？我就在这老地方，哪也不去。再者，你说小楼记事了，就是他记事了，他那个妈对他什么样他能不知道？我总不信一个孩子能分不清好赖人儿。”王老太太轻声细语地劝自家女儿。
“你和小赵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也不用你们领养他，我自己领养不就成了，我有退休金，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和小赵贴钱的。娟子啊，妈当了一辈子老师，见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受苦。”
徐娟最终还是没劝住，王老太太为找不到亲属的傅予楼办了领用手续后，她就再也没回来看过王老太太。
直到傅予楼六岁，徐娟的儿子一岁半的时候，时间才勉强冲淡了徐娟心里的这道儿坎儿，她带着丈夫和孩子一起回了老家。
给老太太看孩子是一，其次是她和赵航准备回来这三线城市办家小医院。但手头的钱不够，也没个临时的住处，想在老太太这儿先住着。
“我这儿，怕是住不下，你小时候住的屋子已经给小楼当卧室了。”王老太太松了逗弄外孙子的手，实话实说道。
她们家的户型就是两室一厅的小居室，王老太太和爱人结婚起就住在这里，徐娟也是从这儿出生长大，那时并不觉得房子小。自从爱人走了，女儿远嫁，原本正正好好合适的房子却变得大而空，王老太太领着傅予楼回来，才觉得这屋子似乎又活了起来。
但是眼下，女儿要拖家带口的住进来，显然是有点盛不下的，见徐娟脸色不好，王老太太劝：“你也知道咱家多大，就这两间卧室……”
徐娟拧眉道：“让那小孩先跟您挤一挤，或者住客厅不行吗？”
“那哪行？客厅哪有睡的地方，那沙发是木头的，小楼这个年纪的小孩骨头都软，睡出毛病怎么办？”
“所以呢？您是赶我们走？他睡不了客厅，您就让亲外孙住大街？”
老太太的话让徐娟心里又生了疙瘩，为自己子女办点事推推搡搡的，就因为多了那一个小孩？
对那一个领养的孩子比自对自己亲女儿亲外孙还好，也不看看，到以后，究竟是这个小孩为老太太养老，还是还得指望她这个亲女儿。
“娟子，你怎么说话呢？”王老太太看着女儿，眼神震惊，没想到这么难听的话她也能说出口。
“妈，什么叫我怎么说话，您看看您办的是什么事啊！”
徐娟的声调高了起来，显然被收养的傅予楼时至今日也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一碰就不得了了，火儿蹭蹭地往上涨，一发不可收拾。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母女俩的剑拔弩张，离门最近的赵航过去开了门，一个白净瘦弱的小男孩穿着附小白蓝相间的夏季校服，背着书包，仰头看到赵航，又探头看了看屋子里，见到奶奶，才放下心叫出声：“叔叔好。”
“你好，你是小楼吗？”赵航侧身，让傅予楼进门。
“是。”傅予楼看着屋子里站着的陌生人，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下意识小步跑到了王老太太身边，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
徐娟早就对傅予楼没什么印象了，此刻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没有自己一腿高的小男孩。怒火中烧的女人眼神里带着的厌恶和不屑让傅予楼更加紧张，他不敢再看那个阿姨，只能默默低下头，出于礼貌道：“阿姨好。”
“我可当不起这声阿姨。”徐娟嗤了一声。
傅予楼在户口本上，可和她是同辈的，就这一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四五岁的孩子，却让徐娟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占据的地位被挤走了，于是更难将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来看。
徐娟做不到讨厌自己的母亲，可是讨厌傅予楼却轻而易举。
最终，徐娟从王老太太那拿到了一笔钱，是补偿也是资助，她和赵航也在当地买了房，离得不算远，隔三差五徐娟也会把王老太太接过去照顾，只是她只字不提让王老太太带着傅予楼一起去。
傅予楼六七岁时很多事情就明白了，比如他不能算是奶奶真正的家人，而徐娟和赵航还有他们的孩子才是奶奶真正的家人。
从那时起，傅予楼过了相当长一段战战兢兢的时间，连做的噩梦里，都是他被赶走。
过了这么多年，面对徐娟的恐惧仍旧没有消失。
这次老太太生病进了医院，徐娟一直照顾着，傅予楼想要见一面奶奶，都要等上很久。
就像现在一样，坐在病房外面，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他很少和徐娟面对面碰上，两人也极少有所交集，徐娟的厌恶傅予楼明白，这也本就是他的错。
“我当年说什么，您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是我跟赵航，那个傅予楼能做什么？要我说，他都十八岁了，去上学之后您就别管他了。”徐娟这些年也老了，她的孩子长大了，自己养过孩子才知道父母养孩子的不易，她早对当年顶撞王老太太的事情后悔懊恼了。
现在老太太身体不好，心脏总是不舒服，自家医院里查了几遍没查出具体病根，或许是老年病。但这样身体的老太太怎么照顾傅予楼那么一个十□□的男孩儿？先把自己身体顾好再说吧。
“哪能这么说，小楼那么聪明，上了大学还得上研究生，上博士，更何况，我啊，还得看着我们小楼结婚生孩子呢。”王老太太拍拍自家女儿的手，“你呀，也别嘴硬，等小楼上学去你就知道了，这少一个人还不习惯呢。”
“我才不会不习惯，我又不天天养着他。”徐娟不以为然，把削好的苹果塞进老太太手里，拎上病床旁边的水壶去接热水了。
徐娟一拉开病房门，就看见外头乖乖坐着的傅予楼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没有她大腿高的小男孩已经抽条地极高了。说实在的，或许十多年过去，徐娟也早习惯这个弟弟不是弟弟，儿子不是儿子的存在了。
毕竟就是养个什么小猫小狗，这么些年，也得有点感情不是。
想到刚刚说的那些话，她竟然有点不自然：“你来了啊？”
“阿姨，我来看看奶奶。”傅予楼站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去吧，陪她说说话。”徐娟侧身让开了门口，拎着壶走了。
傅予楼背着包进去，见到奶奶后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极快地凑到床边的单人椅上坐下。
王老太太一看见孙子，连日以来心绞痛的苦闷都散去了不少，“今天怎么有空来了，不是做兼职呢吗？”
“下午兼职结束了，我就来了。”傅予楼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兜子水果放到了床头，“奶奶，您今天好点了吗？”
“好多了，你一来看我，更舒坦了！”老太太拍拍自己的乖孙，“别赚点钱就瞎花，这水果你上次买的还都没吃完呢。”
“没事，您多吃点水果，这才对身体好。”
傅予楼又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会，直到徐娟拎着水壶和晚饭回来，才起身准备告辞。
徐娟跟在傅予楼身后出来，“等等，我有点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阿姨？”
“我妈的心绞痛一直没有什么缓解，我准备把她带到家里照顾，观察一下情况，如果还不好，我就带她去京市做检查。”
徐娟不打算再让老太太住回原来的房子了，傅予楼一个大男生，又马上要去上大学了，照顾总归是老太太不方便。那房子还小，自己住进去丈夫孩子怎么办，徐娟又不能把家里正直叛逆期的孩子放心地交给有些溺爱的丈夫。
所以最好的方式是她把老太太接回自己家，这样一切就都轻松解决了。
傅予楼明白了，他得和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分开，只有这样，才能让奶奶的病快点好起来。
一直等着奶奶回家的傅予楼失落地低下头。
高高帅帅的男孩子似乎一下变得渺小了，垂下的眼睑遮住了泛红的眼圈和心中的酸楚，‘嗯’了一声。
徐娟知道傅予楼是真的在乎老太太，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纸条递过去，“我的手机号和地址，你有空可以来，我们家那小崽子天天不好好学习，你也多教教他。”
傅予楼一愣，眼泪差点真的掉下来。
良久，他才双手接过那张纸条，认认真真小心翼翼的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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