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言人语

这是陈安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位灵语者的战斗，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沈跃所表现出的冷静，机敏和老练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中。

        雨披男的动作快得出去奇，陈安能够清楚地看到，听到它的身形和声音都不敢说能避开那凌厉的一刀，而沈跃，在完全依靠本能和陈安有限的辅助下不仅挡下了那一刀，而且把这个凶险的鬼物直接禁锢，这可不是拥有灵语就能做到的，而需要强大的作战素养和极其沉稳的心态才能完成这一系列防御和反击。

        “我听不懂鬼物的话，小安，你来审它。”沈跃拍了拍陈安的肩膀他把手中的匕首交到陈安的手中。

        这是……要我逼供？陈安看着手中的短刀，表情有些呆滞，他扭头看了看被束缚在半空中的雨披男，发现它也在看着自己，猩红的双眼中充斥着疯狂的杀意和扭曲的愤怒，包裹它整张脸的绷带缝隙中，不断有深红的液体滴落，散发出一阵阵腐臭味。

        陈安不禁瑟缩了一下，他求助似的看向倚在窗边的沈跃。

        “这是所有灵语者新人都要经历的一步，亲手杀死一只类人鬼物，如果你希望加入灵语者，让国家帮你挡掉一部分麻烦，这一步就必须经历。”沈跃淡然地道，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耳机塞进耳中，然后竖起衣领道：

        “十四层鬼物已经处理完毕，一队，三队十分钟后下来收尾，二队留守。”

        “想要知道幕后那个家伙为什么可以控制鬼物，你的时间只有十分钟。”在安排完任务之后，沈跃最后向陈安说道，随即他就从兜里摸出一支香烟来，旁若无人地点燃，看样子他暂时是不会帮忙了。

        陈安叹了口气，他苦着脸走向雨披男。

        “你叫什么名字？”陈安问道。从未审问过鬼物的他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问起，最后愣是憋出了这么个像在打招呼的问题。

        沈跃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听到陈安问题的雨披男并没有回话，它只是继续用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安。

        “真像啊。”它突然说道，声音含混不清，每一个音发的都极其勉强，就像它含了一大口污血在嘴里。

        “什么真像？”鬼物主动开口，陈安喜不自胜，他连忙追问道。

        随着绷带的一阵扭曲，雨披男似乎在脸上拧出了一个恐怖的微笑，它发出了难听的嘎嘎两声，然后嘶哑地说：

        “我说，你和当年那个，抓住我的小警察，可真像啊。”

        抓住他的警察……陈安微微皱了皱眉，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鬼物和他在课堂上学到的鬼物的不同：它的思维是清晰的，而且还保留着相当的理智和记忆。

        “那个小警察啊，和你一样。”雨披男不理会陈安异样的沉默，它继续说道：“他觉得我并不是一个绝对的坏人，他想要活捉我，让我进监狱，给我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让我能告诉别人，为什么我要杀掉那三男两女，把他们的尸体肢解藏在雨衣里，最后抛尸在河里。”

        “多可笑啊！他居然觉得一个会肢解尸体的连环杀人犯是一个还有良知的人，而不是恶贯满盈的疯子？”雨披男疯狂地大笑了起来，它口部泛黄的绷带彻底被染成了血红，其中的木纤维一点点撕裂，马上就要断开。

        “你……把他怎么了？”陈安低声问道。

        “我？我怎么也没怎么样啊。”雨披男收敛了他疯狂的笑意，他缓缓平复下癫狂的语气，尽量冷静地说道：“我把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怎么杀的，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然后……”

        “然后，那个小伙子的顶头上司冲了出来，他朝我们这边开了三枪，其中两枪……”雨披男勉强扭了扭脖子，露出他头侧的两个硕大的血洞：“打在了这里。”

        “还有一发……”说到这，雨披男再次阴诡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斥着嘲弄和令陈安心惊的恨意。

        “最后一发，击中了那个小警察的太阳穴。”雨披男低声嘶吼着：“因为我告诉了那个年轻人我杀人的真正原因，他的顶头上司，他最信任的指挥官，亲手把他杀死了！”

        陈安的眼睛蓦然睁大，雨披男的故事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为什么呢？”他下意识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雨披男，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它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凄厉的笑声就像失孤的残狼，在月下泣血的嘶吼，鲜血从他脸上的绷带中渗出，染红了它的整张脸，一块块腐臭的尸块从他的雨披下像下雨一样掉落，慢慢铺满了它身下的地面。

        “为什么？”他癫狂地嘶吼着：“让我想想，哦！或许是因为他的女儿是我第一个杀掉的人渣吧！或许是因为我杀了她，是因为他的人渣女儿和其他四条死狗在学校欺负我的女儿，还把她推进了学校不远处那个有着水鬼怪谈的井里吧！或许是因为他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肯对自己养出来的混蛋施加应有的惩罚，反而利用自己的权势，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吧！”

        “他说，要我节哀，因为这只是孩子们之间的打闹，他们并无恶意！”

        “他说，不会营救，因为他是个灵语者，他知道那个井里的家伙有多恐怖！”

        “他说，他会给我一笔钱，只要我不声张这件事！”

        “他说，会让自己的女儿向我道歉，他说她已经悔过了，可那条该死的狗明明还在偷笑！”

        “小子，你告诉我，这样的垃圾，有什么不能杀的？你告诉我！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

        “我就是要让他们痛苦的死去！既然法律和正义包庇他们，那就让变态和怪谈审判他们！”

        伴随着雨衣男的最后一声咆哮，它脸上血红的绷带终于彻底散开了，露出了下面那张异常苍白的面孔，那是一张无比普通的，中年人的脸，两个恐怖的血洞贯穿了他的脑颅，一条条扭曲的黑线在他的脸上疯狂蠕动着，就像疯狂的虫群。

        雨披里的尸块，此时基本已经全部掉落了出来，在陈安震怖的目光下，那些尸块缓缓蠕动着，最终变作泾渭分明的五堆，它们惨叫着，蠕动着，一次次拼合又一次次散落开来，每次，肉块们拼出一个形似的器官或肢体时，就会发出一阵绝处逢生的人才会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大笑，但毫无意外地，那些象征微茫希望的器官最终还是会彻底碎裂，而肉块们还是孜孜不倦，它们咒骂着，嘶嚎着，继续努力地把自己拼在一起。

        拼成一个人的模样。

        不用男人说，陈安也猜到了，这就是被雨披男杀掉的那五个人，出于某种原因，它们变成了这样形态特殊的鬼物，被雨披男收藏了起来，每天，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折磨。

        “看啊，活着时高高在上的公主和少爷，死掉后只能像蛆一样在地上无力地蠕动。”看着身下五摊努力翻滚扭曲的肉块，雨披男就像是在欣赏这世界上最没美妙的戏剧，他咧嘴一笑，笑容中满是森然的恨意和快感。

        “我的两个目标，已经完成了一个。”雨披男抬头，有些怪异的一笑：“如果这次，我能杀掉你，我就能实现另一个了。”

        “杀掉我就能实现你的愿望？”陈安微哂地一笑：“你在说什么胡话？”

        现在陈安可以确认，这个雨披男和明亮绝对是受雇于同一个家伙，那个人控制两只鬼物的手段都是如此相似：用鬼物最想要的东西作为筹码，让他们为自己工作。

        只是……他许诺了雨披男什么，才能让它这样一个理智得有些怪异的家伙为他工作的？

        “小子，你还是嫩了点。”雨披男嘲讽地笑道，陈安注意到，他每说一句话，脸上漆黑的丝线就会加深一些。

        “他拥有的，绝对比你们想象中要多得多！他要我和电梯里的小鬼合作杀掉它送到十四层的人，这次，我失败了，但这只是个开始。”

        雨披男的笑容越来越放肆，散落的绷带无风自动，它们一根根飘回到男人脸上，自动缠绕系紧，把它那张布满恨意和诅咒的脸彻底挡住。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向我展示了那样的神迹！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帮我，救回我最爱的女儿……”

        黑色的雨披缓缓张开，陈安看到，在雨披下，那沾满了血腥和杀戮的躯体上，背负着一个洁白无瑕的瘦弱少女，虽然脸色苍白，气息全无，但少女的脸色却无比平静，就像一个在自己父亲背上静静睡去的普通女孩。

        它是鬼物不假，在生前他杀了五个人也不假，但终究，他还只是那个深爱着女儿的父亲。

        所以，在女儿面前，它用绷带把自己的脸牢牢挡住，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杀人如麻。

        纵使死亡，它的死穴依旧是自己的女儿。

        他还是个活人时，就能用五具罪人的尸体为自己的女儿陪葬，那在死后，又何惧用又一条人命换自己女儿的生？

        这个交易，对于雨披男，对于“他”，都很划算，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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