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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被俘今夜嘛,驸马不在,公主不若先在……


  火炬如昼,当那人的背影步上城墙,即使是这样的惨况下,他蓄发佩刀一身戎装,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雨幕中,江小蛮心中的浮世彻底轰塌暗淡。

  本以为是一生也等不到的人,此刻却以这般面目出现。围了深色精良兽皮革带的高大背影只是在天雨中驻足片刻,而后右手抚刀柄,军靴踏水像是生怕猎物逃匿一般,快步朝那景明帝逼去。

  有浑圆黑白相间的九眼天珠晃悬于项,江小蛮背着人走不快也看不清,却见自己的父亲拨开羽林卫,直愣愣地竟朝敌方行去。

  他两个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等浑身血雨交加地冲到二人身后时,城楼上那几个朅末将士却也不伤她,只是将人拦了。

  就在三丈开外,她看到他终是抽刀,而自己的父亲面上神色却是怪异痴狂,一时间,喉间哽住,不知该先叫谁人的名字。

  “江玮!你为了一己私欲,灭朅末杀我父兄,夺我生母,使天下兵燹叠起部族生仇……”他语调平缓却是字字珠玑,弯刀点地,又近前一步问道:“亡国之君,该何去何从,无须我多言了吧。”

  “你、你……你果真是明妆的孩子?!”

  这一段明明白白被江小蛮听了,彻悟已晚,她看着刀尖离自己父亲愈发近了,猛然间推开阻挡的将士,朝前奔了两步,一下子扑跪到了泥泞中。

  “我大凉已降!罪人玉真,泣求将军放他一条生路!”说罢,竟是背着尸首,重重地磕起头来,赵瞿的血水混杂着,动作间飞溅到那人腿边,“法师,你曾说苍生何辜,上天有好生之德,求你放我阿耶一条生路。”

  刀尖缓坠了两分,正分神间,却是腕间一沉,竟是景明帝自个儿朝刃口撞了上来。                        

                            

  耳边一声凄绝悲鸣,提耶下意识掣肘退开,堪堪避开了要害。

  然而众人未料,景明帝看了眼胸前血洞,苍老圆脸笑了下,撑了最后一口气两步翻身上了箭垛高处。

  半白的粘湿枯发贴在他常年浑噩圆胖的脸上,雨水不停地落进那双同女儿酷肖的眼睛里,此刻卸下了全部的戾气阴狠,像是怀念一般,开口对江小蛮说了最后一句话,视线却始终停在去扶她的人身上。

  “蛮奴,是阿耶对不住你,今日一切皆是因果,与人无尤。”

  言罢,江小蛮来不及回话,便亲眼瞧着自己的父亲纵身跃下了城楼。她浑身一震,睁大了骇然的眸子,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直到赵瞿的尸首被解了下来,她在男人的眼底,看到一闪而逝的沉痛悲悯。

  看他长眉深锁抱了小瞿,沉默地看了许久,才交与一旁的副将。

  而后他重又俯身,抬手替她拭去额角就要滴落的污血。熟悉的眉宇染满杀伐,他蓄了棕色发辫,鬓角连着未剃的胡渣,戎装甲胄也不复从前的清俊。

  然而看着她的时候,那深刻眉眼中的温情却依旧是惊心动魄。

  他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冷雨中,抚在她苍白颊侧的手掌却是滚烫。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啼,城楼下起了骚乱。江小蛮发狠地一推,竟晃着身子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她看了眼城楼下开始抢掠烧杀的异族兵,赤红了杏眸,直直地看向他的眼底。

  疯了一般地推开数名将士,朝后且笑且退,那种笑意中的森寒仇恨让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也自汗毛里发起冷来。

  有千百句话想喊出口,可江小蛮一路退着,却到底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痛到极处却是无泪,遥遥忘了眼瓮城下的各宫,各式各样的兽行在烽烟暂息后不断蔓生。                        

                            

  不开皇城,他们以妇孺老幼相挟,而今国降主死,却为何还是要屠戮大凉的子民。

  脚下是修罗地狱,茫然间触及后腰一个物什,喉间作呕,她一把抽出那根藏了三年的筚篥,对着父亲纵身之处抛了,再也不看那人一眼,转身匿进了另一处箭垛。

  提耶正欲追赶,却见马道上队列整肃,竟是阔延孜汗亲自过来了。他甩了甩弯刀上的血点,朝副将扎迪力使了个眼色,看着几个死士一并追去那处箭垛后,他收刀拱手,恭敬朝来人道:“王叔如何来了,宫内正乱。”

  “逼杀已降的国主,侄儿的戒律倒是破的也差不多了嘛。”阔延孜汗踱步到墙前,鹰目朝下头湍急的护城河扫了眼,刻意嗤笑了句,“寻什么良工巧匠,农桑医书,汉人的东西没有也罢。还是本汗下令,放抢三日与将士们庆贺庆贺。”

  “还请汗王收回成命,勤王的大军未必不会来,菖都城内至多逗留三五日,万不可再毁伤百姓。”

  悲悯神色愈深,男人单膝行了军礼,拱手为汉民相请。

  “都是些蝼蚁,成大事者须得要狠。”阔延孜汗眼含轻视,笑看城下屠戮,“不过放抢令可不是我下的,倒是你朅末的将士,本只是哄抢,许是还记着十余年前的国仇,这一乱起来……”

  未待他说完,就见地上人告罪而起,匆忙急迫地领了部下朝三大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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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抢三日的令终归是没能通过,在太极殿广场前,四千贵戚官员被卸甲围在雨中。江小蛮亦抱了睡作一团的宁儿,缩在众女眷外侧。

  除了外逃的几个皇子外,她成了唯一的宗室正统血脉。

  阔延孜汗带了诸部的将领,让人在这四千人里寻她。官眷们皆是三缄其口,躲闪间一人径直穿行而入,在人群中将她拉了出来。                        

                            

  慌乱间她将孩子塞到画偃怀里,被拖着摔跌到阶前,抬眸一瞧,才发现那人竟是被流放的房家嫡子房文瑞。

  入目一双翘头靴,她被阔延孜汗挟着面颊捉了起来。在他身后的那些人里,毫无意外地瞧见了几个熟人,其中就有阿合奇,此刻也是颇为不善地盯着自己。

  而提耶则偏了头,连看都不去看她一眼。

  “这就是神女?”汗王四十上下,生相丝毫没有汉族的血统,此刻一双鹰目明显不屑,“汉人有个词,叫清汤寡水吧,甚是无趣。”

  像丢一只纸鸢,他松了手,一把将她抛飞出去。

  莫名感受到一股杀伐寒意,阔延孜汗扶额扫视一周,指了广场中道:“不论老幼,男子就地格杀,女子若是顺眼,割右耳带回为奴。”

  地上道袍的血人听了,忙撑着身子爬了回来,慌乱行礼大喊:“汗王千秋容禀,此事万万不可!这些人多有天下俊才,医官、农桑、匠人,汉地各行各业的翘楚皆在其中,若是杀了太过可惜。”

  女声沙哑还有些稚嫩,却是言之凿凿。

  “哦,那依玉真公主的意思,本汗还该奉养这些凉国贵胄喽?”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江小蛮膝行数步上前,开口却是铿锵果决:“若为天下业,请汗王许汉民囚奴屯田!若只要此一夕胜,请您即刻下令屠城,第一个就用我的命来祭旗吧!”

  阔延孜汗闻言大笑不止,叫回左右又说:“扒去这些人的锦裘,男子皆上镣铐。今夜你们随本汗宫中夜宿,都好生享乐一番。”

  说着话,他缓步往那些宫眷中行去,刀尖挑起一张艳若桃李却骇得美目溢水的少女,一把拖到身侧。而后回了头,挑眉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那个血人,语带恶意道:“等回了王廷,本汗会依礼迎娶公主的。不过今夜嘛,驸马不在,公主不若先在我这些部下中,挑个合眼的?”                        

                            

  此言一出,还未走开的诸部将领皆是目光不善地看向了她。

  阔延孜厌恶汉人,却又同汉人一样极为重视女子贞洁。江小蛮已然嫁过人,碍于要牵制勤王的大军,他务要向天下人发出求娶的消息去。然而此女开口闭口一副仁义模样,又最是为他不喜,今夜他急于入宫享一享汉皇的齐人之福,不屑要她,却又想折辱于人。

  “公主虽模样不好,又何须羞氖,难道是这些人都不合意吗?那便让本汗与你指一个也好。”

  即使大凉已亡,能同上国唯一的嫡长公主一度春宵,怕就是到老也足向人炫耀的了。已经有几个甲胄染血面貌凶恶的将领上前了一步,甚至有人跃跃欲试地要去地上扯她。

  阿合奇勾唇看了眼自己长兄,他如今娶了表妹为正妃,作了汗王的女婿,朅末部和龟兹部的民众都向着阿哥,他两个的关系虽还不到剑拔弩张,却也不在只是昔日的盟友了。

  若非提耶曾是潜修佛法的僧伽,他大概已经要设法除去自己的兄长了。

  见兄长始终矗立,如神祇一样俯视广场上的乱象。阿合奇吃不准他的心思,想了想,径直两步上前,刚将人拉了起来,就被汗王斥责了句。

  “父汗,你别误会,我对她无意的。”

  “娜依力有了身子,你今夜就不必留着了,速领先头队伍出城去看她。至于上国尊贵的公主嘛,倒不如……就交由你阿哥处置吧。他若破戒,本汗倒又多了桩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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