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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碎 第64章 赠人利刃


议过事,夜sè还未深,梁文展与刘涛离开,林缚拾阶登楼。

        宋佳依窗而坐,凝眸望着楼前池塘中月,浅翠披纱掩映下,肌肤雪腻,如鸦秀随意的拿条丝带束在肩后,1ù出绝美明yàn的脸容来。

        这里恰在刚才议事凉亭之上,有飞檐遮住视线,但不妨碍宋佳将议事之细节涓细不漏的听去。看见林缚拾阶上楼来,宋佳慵懒的坐正身子,推着身前桌上的棋子,说道:“左右无趣,大人可有心情陪妾身下一盘棋?”

        “我来,我来,”小蛮小跑出来,她刚才陪宋佳在这里偷听,林缚与梁文展所议都是兵事政务,无趣得很,她们又不能nòng出声响来,她听到半途,便打瞌睡先跑开了,这时候听着林缚上楼来,从榻上爬起来,也不顾鬓凌1uàn,抢着要与宋佳对弈,跟林缚说道,“我一个人下不过她,你要帮我……你跟少夫人说话便成。”

        “行。”林缚笑道,靠着桌子坐下来,小蛮便依在他怀里,还赖皮的抢先落子。

        “你这赖皮赖大了,”宋佳嫣然而笑,盯着小蛮那张漂亮干净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微歪着头问林缚,“我倒是疑huò得很:你为什么忍心将苏湄姑娘留在江宁不管不问,让这个小妮子过来骑在大家头上作威作福?”

        林缚搂着小蛮纤细而弹软绵柔的小腰,让她半立半坐的靠在自己的怀里,嗅着她身上传来淡淡的少nv幽香,对宋佳的问题只是淡淡一笑,不说什么。

        “少夫人聪明得紧呢,还能有什么事情是你猜不到的?”小蛮倒是牙尖嘴利,娇宠的靠在林缚的怀里,跟宋佳斗嘴。

        “我猜不到的事情可多了……”宋佳夹起一枚棋子落下。

        她早就看出小蛮的身份不同一般,林缚又非那种容易给nvsèmíhuò住的人,小蛮只是美婢,倒比正妻顾君薰以及为林缚生下一子的妾室柳月儿还要娇宠。

        从小蛮身上又能想到苏湄的身份不同一般。

        以林缚今日之权势,要纳苏湄为妾,没有什么难度,偏偏留苏湄只身在江宁,背后自然有不为外人道的秘辛。

        林缚不肯说,她也懒得猜,只是拿这事挑起话头,说道,“比如说大人明里是招降刘安儿,暗地里却给岳冷秋塞了一把杀人的利刃,这事我也猜不透。我倒疑huò了,留着岳冷秋、陈韩三,真就利大过弊?”

        “所谓赠人利刃,也不过无奈之策,”林缚说道,“流民军东进以来,淮泗之地十室九空,伏尸百万,流祸甚烈。即使招安能成,四五十万流民军如何安置也是难解之题……”

        “你更是怕刘安儿非雌伏之辈吧?”宋佳说道,“即使刘安儿接受招安,也只是雌伏一时。让他占了徐州,蛰伏休养生息一两载,三五万jīng卒养得膘féi马壮,又有四五十万壮勇随时可募,当真是大患。相比较起来,还是留着岳冷秋、陈韩三弊处小一些……”

        “数十万xìng命,屠刀难举啊,杀人盈野,实非我所愿,”林缚微微一叹,倒是默认了宋佳的猜测,“你说这淮泗1uàn局要如何才能解?”

        “我难有什么良策?我只是疑huò,此计不合你的禀xìng,是你麾下何人所献?”宋佳问道。

        “天下1uàn象,不比这落子下棋。棋势能布,1uàn世之中,你我不过都是随bo逐流之人。世棋如此,我不过顺着局势、守住淮东不遭兵祸罢了,有什么计不计、策不策的?”林缚哂然而笑,不说别的什么。

        见林缚口风甚紧,宋佳也便不再相问。她与林缚说话,分了心,棋面上倒给小蛮占了优,这会儿又专心下棋,将劣势扳回,小蛮弃子认输,小嘴嘬着怨林缚,“要你帮我来着,又给她赢了去……”

        “小妮子就是贪心,你赢得的东西多着呢。”宋佳笑道,起身告辞休息去。

        林缚轻轻拍了拍小蛮的香腮,说道:“陪我送个故人离开山阳……”

        “谁啊?”小蛮问道,“你有故人在山阳,我怎么不晓得呢?”

        “去了就知道了……”林缚笑道,握着小蛮嫩滑如柔荑的小手,下楼去。

        周普早就备好一队骑兵在院外相候,林缚跨上马,拉着小蛮侧坐在他怀里,缓缓骑马穿过北城往山阳县城北的渡口而去。

        离水军营寨不远,一艘双桅海船停在渡口上,林缚在渡口前下了马。

        高宗庭一袭青衫,站在船头,见林缚过来,笑道:“还以为制置使百忙之中脱不开身来呢……”

        “东海风1àng仍大,高先生不多留几日再走?”林缚牵着小蛮的手登船,与高宗庭揖礼。

        “要说风1àng恶,北疆风1àng更恶,哪敢久留啊?”高宗庭笑道,“再说张晏这两天要来山阳,与他撞到可不好。”

        小蛮还未曾见过高宗庭,但也知道高宗庭的鼎鼎大名,敛身施礼,轻唤道:“妾身小蛮见过高先生。”

        “制置使倒是yàn福不浅……”高宗庭与小蛮还了一礼,却取笑林缚。

        林缚哂笑一笑,说道:“我置身世人,另无他愿,唯保身边三五人,不受1uàn世流离之苦罢了。高先生回去后与李帅言,东虏危解,中原抵定也就容易了。”

        “但愿如此!”说到这个,高宗庭也是信心不足,神sè一黯,说道,“虏王与制置使乃一时瑜亮,制置使当真不想出镇北疆?”

        林缚摇了摇头,说道:“我受不了北疆那剐人骨的风寒……”

        高宗庭见劝不动林缚,沮丧说道:“陈芝虎勉强守住大同,但晋北倍受摧残,怕就怕虏兵解围而去,陈芝虎也无法坐住大同镇守的位子了,李帅在北疆断一臂膀啊!”

        “东虏解围而去,朝廷解陈芝虎大同镇守之职,调其到中原来清剿流匪,也是应有之义。待北疆再遇兵险,李帅再荐陈芝虎守大同,朝廷又有谁会阻拦?”林缚说道。

        “但愿如此……”高宗庭这句话又说了一遍,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林缚牵着小蛮的手,站在渡口上送高宗庭远去,在夜sè里,双桅海船仿佛浩dàng水面上搏击风1àng的jīng灵。

        “少夫人所猜不到的献策之人就是高先生?”小蛮微抑起头问林缚。

        “先不忙着帮她谜底解开,让她多猜疑几天。”林缚微微一笑,承认小蛮的猜测,看着夜sè已深,又抱她坐上马,策马往城里缓缓行去。

        林缚守淮以来,与李卓一直都有联络。他原希望李卓说服朝廷同意从蓟北秘密调一路jīng锐从海路南下,联兵重创流民军。然而东虏围大同不去,朝廷不敢用此险策,高宗庭秘密来淮安已经有半个月了。

        刘安儿虽然今日会迫于形势接受招安,但他的实力几乎就没有受到实质xìng的打击。

        对刘安儿来说,他所缺的也仅仅是休生养息的时间跟地盘罢了。其部有二十万兵马,jīng兵四万有余,此外还有葛平部二十万杂兵。

        此时容他在淮泗休生养息,异日给他趁势再起,又怎么制他?

        何况一直以来,刘安儿与奢家都藕断丝连。以刘安儿对朝廷的戒心,他与奢家同气连枝的可能xìng也要远远高过他从此忠于朝廷。

        在信州失守之后,东闽北通江西的通道彻底断绝。

        虞万杲不想全军被歼,被迫率部撤出建安府,向南突围。翻山越岭,一直撤到东闽郡最南端的揭阳,才勉强站稳脚步,已无力阻止奢家将闽北、浙南连成一片。

        相比较奢家的强势,董原在浙北建立的防线就有些单薄了。

        假以时日,一旦给奢家大军成功突破董原在浙北建立的防线,抑或大举侵入江西,刘安儿还会继续蛰伏?

        有濠州之祸在先,林缚可不会轻易相信刘安儿是那种有志气拯救万民于水火的人,高宗庭希望这边能借刀杀人,林缚便顺水推舟同意了。

        林缚倒有把握重创陈韩三所部,但当前形势下,留陈韩三一命又有何妨?

        陈韩三流马寇出身,ho;n迹到此时,麾下也有两万兵马,其中又七八千jīng兵可以依仗,也算是枭雄之辈,但他在流民军中的声望,远非刘安儿能比。

        林缚与小蛮回到问情园,没想到水榭的灯火未熄,之前说要去休息的宋佳还坐在窗前整理棋子。

        “少夫人,怎么还未休息?”林缚抬头隔窗问道。

        “听人说大人去送人,我倒疑huò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让大人夜里出城相送,”宋佳隔着说道,“我倒想明白过来了,大人不愿举屠刀,但是李兵部对朝廷忠心耿耿,倒也不介意举这个屠刀的。我倒是又疑huò了,日后若是李兵部的屠刀朝江东左军的举来,大人要如何自处?”

        “好奇心会磨杀人的,”林缚笑道,“你怎么有这么多的疑huò?”

        “换作别人,断不会去救刘廷州的,所以妾身才有这样的疑huò啊。”

        “我要是见死不救,又与别人何异?”林缚反问道,“轮到李兵部与我兵戎相见之时,元氏就有中兴气象了,天下之大,又怎么会没有我安身的地方?我倒要反过来问了,少夫人到时候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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